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1月15日(4)
“大榕树复活了,又一次冒出了新的枝叶。GD很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都纷纷跑过来亲眼看看以示求证得到的消息是否可靠,哪怕是走上很远的路,被一身疲劳累得瘫倒在复活的大榕树下,也要亲手抚摸着大榕树粗壮的树干,看着在树干顶端刚刚冒出的嫩嫩的枝条,还有枝条羽次排列的鲜绿的叶子,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你真的活了吗?这该不是假的吧?’”多少年以后,每当加藤翻开其父李明义这段日记的时候,总是用一种震撼的心情看着里面的一段段惊奇的文字。
如果一个人爱上写日记的习惯,决不能仅仅把他说成是对文字产生独有的癖好,说明对生活倾注了热爱和关心,加藤总是一次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静静地翻看其父李明义的日记,看到他包含人体温情书写的笔记,犹如他又一次活了过来,用无声的语言跟他交流。有时候加藤就像得了癔症似的对着日记说话,加藤美子有时候会因为好奇的心理想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有意无意间闯了进来,竟会让他们同时吓了一跳,“你在跟说话?”屋里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人,甚至让她感到,这个孩子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你能确定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吗?”
“就凭着我健壮的体格和条理清晰的思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让人可笑的问题。”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
“我在跟我的父亲说话。”
“但是他早已死去多年了。”
我并不那样认为,他生前的那些事总是不停的在我心里浮现,好像他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的生活。
落尽绿叶的大榕树让人看着实在痛心,李明义把大榕树所有的枝杈都锯掉了。为了防止锯掉枝杈的伤口被阳光暴晒产生新的裂痕还在上面涂抹上树漆。
“既然已经枯死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做精心的保护?”加藤美子的母亲不知道这个被女儿带回来的中国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大榕树这个外来物种在GD居然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没有人知道它是来自哪里,也没有人关注它的存在,只有它再一次出人意外的存活下来的时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它以它极强的生命力和物候适应能力证实了它的不平凡。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李明义把那颗大榕树当成了他的伴侣,在他的思想意识里它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国家,它的死去他没有理由不为它送葬,它的再一次复活他的心里是最高兴的,只要看到它满树的绿叶,他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从那时起,李明义意识到人的伴侣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同类(同类的自相残杀让他感到可怕和厌倦),甚至万物皆可以成为自己的伴侣。就像大多数人都喜欢音乐一样,人把自己的感情付诸于各种乐器上,乐器根据人附注的感情完美的表达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来。乐器本身是没有感情的,但人可以借助于没有任何感情的乐器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桐木为爨早已是吴人的生活习惯,唯有蔡邕闻听火烈之声有异,确其良木,求而为琴,美音之声惊震四座,因由吴人烧桐而作,故为焦桐。如此之说,桐木又何尝不是作琴之良木,再好的桐木如果不为琴之所用,又与柴木何异?再好的焦尾琴如果不为善通音律的人所赏识,有何来之名琴?再好的名琴如果弹奏不出绝妙的音律来,又何称之为名曲?这些都是没有感情的物种,却成了人类最好的伴侣。尽管它们的命运始终把握在人类的手里,但它们却永远都不会干出有害于人类的事来。
加藤外婆对李明义最大的感激是他使加藤家族眼看就要灭种的境遇一下子又复活了起来。在李明义把大榕树所有枝杈锯掉的第二年,在大榕树树桩的截口冒出了很多新的枝杈,似乎借助地下发达的根系这些枝杈比以往任何时候的长势都快。也就是在那一年加藤美子跟李明义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以至于再过两三年,三五年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男孩子在加藤家族出生,甚至在人们认为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出生的时候最小的孩子又在一天早晨突然降生了,李明义注定认为这是苍天给予他生命再续的化身,从此给他命名加藤李西山,习惯叫他加藤西山。
这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大榕树重新生出了枝叶,给人们带来了一种不可撼动的信心,以前的那种因原子弹爆炸带来的辐射将使GD成为死亡绝地的说法不攻自破,人们更加相信随着时间的延长核辐射的危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殆尽。当然,这只能是一种概念性的猜测,决不能说人们对于原子弹爆炸后遗留下的危害和恐惶彻底的消失了。
尽管人们意识到了“魔鬼炸弹”过去的时间越久辐射的带来的危害就越小,海里打捞上来的鱼,地里种植出来的粮食是不是都会成为斩杀人的生命和健康的慢性毒物,心里对生命安全的恐慌终究在饥饿面前做出了无奈之举,哪怕是毒物也要吞下去。更何况人人都在传闻那棵已经被“魔鬼炸弹”的辐射彻底枯死的榕树又一次冒长出了新的枝叶。
为了消除人们的恐慌,李明义接着用各种中草药熬成的汤药让人们喝下去。很多的人第一次喝到中国人制造的苦药汤,要是在平时他们说什么也不相信这种难以下咽的苦药汤对身体里的疾病会有好处,更不可能咽得下去。如今却不同了,他们没有一点的办法能制止死亡的勒索,这种苦药汤成了世上最美的甘露,救命的琼浆,人人都争着喝了下去,好像只有喝了这救命的琼浆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没有一种科学的道理来证明中国人的草药汤对“魔鬼炸弹”的辐射没有更好的预防和疗效。
看到家加藤家族的几个孩子都健康的活了下来,人们更相信他们一定是跟喝了中国的草药汤有直接的关系。为了消除人们对海里打捞上来的海物,地里长出来的作物消除顾虑,李明义建议人们再做食物的时候适当的加进一些他提供的中草药。增进人们的饮食,健壮人们的体质,使人们从心里摆脱“魔鬼炸弹”的阴影。既然世上还有人在活着,既然大榕树又衍生出了新的枝叶,那么世界就没有达到彻底毁灭的程度,生命无非是在跟时间做着计较。哪怕再多活上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几年,也许一切都会过去。原本百草可以入药,同样百草可以入味,除了使人们感到脾胃顺畅,食物可口,食欲也跟着增加,心情也变得舒畅。生活自然充满了希望,太阳依然是温暖的、明亮的。一切都将会回到以前没有灾难的样子。
让人们不明白的是,日本人给中国带来了人尽皆知不可抹掉的巨大灾难,一个中国人应该对日本人痛恨才对,最起码在日本人同样遭受灾难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或者幸灾乐祸,但是他却向救助自己的亲人一样救助这些仇人的亲人。这世界难道真的一半是充满黑暗的可怕的世界,一半是满是阳光温暖的和谐的天国。
加藤西山除了父亲临终时跟他说过的话,以及母亲跟他说起父亲的故事,再就是李明义生前留下的日记,一个人爱好写日记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除了记录自己经历的生活,还能让别人特别是延续自己生命的后代看到自己的祖上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加藤之所以说他的父亲李明义总是在他的生活里不断地出现,那是从李明义的记述中让他走进了那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充满血腥的永远给人留下恐惶的时代。
特别是像加藤这样在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父亲这个名字在他的心里曾经是一个多么模糊的概念,每次看到父亲留下的日记,父亲就会从模糊的概念里走出来,形成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生命体,日记里的每一句话既像是当他时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几十年以后或者更久远的时间再对连自己都不熟知的后代在说。
“我的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DL的海边遇到了加藤美子,并把她救活了过来,在我的心中正是因为我做了这件后悔的事,才给利民堂带来了灾难,但是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像她这样一个中国文人用来形容一个美丽的姑娘毫不吝惜的语言(中国文人形容起一个女人的美貌和姿色言辞从来不感到匮乏)修饰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过分的女人而死去,我的良心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有能力救治她而不去救治。我的一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DL的海边遇到了加藤美子,并把她救活了过来,在我的心中之所以认为不后悔,是因为加藤美子我才有机会来到了日本,来到了GD,遇到了人类历史上比任何战争都惨烈的原子弹爆炸事件,作为一个医生我诠释了自己光荣的职责,救活了更多的在灾难中岌岌可危的生命,让他们记住了我的名字——中国医生。”
“世上最伟大的事情莫过于把一条条眼看就要死亡的生命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姑娘一天天活得美丽,小伙一天天长得健壮,走在阳光的林荫道里,月下的花草丛中悄悄地相亲相爱……对于一个中国医生来说,世上最富有的东西莫过于生存的安全和身体的健康……,在我救活一条条生命的时候,我要的不是他们对我的感激,多么希望他们的良心有了真正的发现,多么希望有一天两个国家正确公正的认识到过去的历史,共同搭建一条和平友谊的桥梁。……可眼下他们的亲人正在疯狂、野蛮的对中国进行毫无道理的侵犯、抢劫,对妇女和儿童进行史上最残忍的屠杀和残害。……罄竹难书的罪行。”
尽管战争本身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再大的流血和牺牲对于战争来说都是寻常不过的事,就其战争本身来说勇于流血和牺牲是难能可贵的。但是像这些早已失去了人性和理智的,在自己寻死的时候还要拉上太多的无辜的人跟他们陪葬,甚至不把自己的亲人和同宗的生命放在心上,其残忍可怕的程度实属令人震惊的做法似乎跟战争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失去了战争的意义,正义战争的本身是保护国家领土的完整,保护国人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任何外敌的侵犯。
只要你是一个外来的人,特别是一个外国人,尤其是一个来自MG的人,当你走在GD为原子弹爆炸的殉难者纪念碑前,无论有多么紧急的事情催赶着你的脚步,你总是要停下来,不免默默地注视良久。好像你身上再重要的事也显得不再重要,时间再怎么紧迫也不再显得紧迫,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总会在时间的某一个点上永远地停下来,这个时间点永远不会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西方人认为是上帝,中国人认为是上苍支配的命运。如果一个城市的人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或者在接近这个时间点很近的时刻灵魂和肉体同时炸成了碎片,甚至连恐惧和惊惶的机会都没来的反应。面对着这样的罪恶的场景连上帝和命运都显得痛心和无奈。
当然所说的痛心和无奈绝不仅仅是“魔鬼炸弹”给人们带来的厄运,而是在裕仁天皇为拯救万民生灵宣布投降的时候,弑战份子却表现出了有违君命的疯狂举动,套用杜牧的那句话,“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给GD人民带灾难的难道不是那些嗜杀成性本国人吗?那时候的世界,就像扰了枪的森林,各种各样的野兽都露出了狰狞可怕的牙齿。似乎显示谁的牙齿最锋利,谁表现出来的形象最狰狞,谁就是世上的王道和霸主。已经没有什么正义可言。事实证明任何时候保全自己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强大,只有强大到别人撼动不了,不敢撼动的程度才算是安全的。
“不受被俘之辱,而择清白死亡之道。”东条英机这个人性尽失,兽性狂发的饕餮恶魔,无论走到了哪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让人惊惧的血腥味道,居然还扬言用清白二字来洗择自己,就像恶狼在洗劫完羊群连一声愧疚和抱歉都没有,反倒认为自己在做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样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企图以饮弹自杀的行径来逃避世人的审判和裁决,不知道他是真的找不准自己生命要害的部位,还是这个不可一世家伙最终露出了贪生怕死的本性,似乎连上帝、神灵、天意都不轻易放过这个残害无数生灵的魔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让他活下来接受世人的痛击、怒骂,嘲辱,越是不想遭受被俘之辱越让他偿够被俘之辱精神上的鞭痛。“由于他们幸喜屠杀和荣誉,竟把人间变成了但丁的地狱。”这是一个可怕的屠杀场,东条英机这个指挥千万屠夫的头目,这些屠夫屠杀的并不是跟自己不同种类的动物,而是跟他们一样有着灵骨的同类,只是他们的身上除了牙齿还算是刚硬的,至死也没吭上一声,身上却没有一点称得上铁器一样的硬家伙,屠夫早已失去了人性,像野兽和恶魔一样的嗜血。对这样的屠夫头子人们又怎能原谅他,又怎能不痛恨他,痛痛快快的让他死去对于他来说都算是一种解脱和宽容。
他们绝不是抱着为天皇效忠的心理,天皇为了拯救众多生灵早已拟好了无条件投降的诏书,然而那些军国主义分子却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诏书的宣言发布出去。他们知道这样的宣言一旦发布出去,一切的侵略、残害、杀戮、掠夺都将会终止,就像黑夜昭然在阳光之下,然而那些曾经被自己掠夺、杀戮和残害的人们一定会对自己施加报复,即使不会遭到人们的报复,看到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以怎样高兴和幸福的心情为迎接新的生活欢歌劲舞,他们将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无法承受那些被他们残害生灵的罪赎,因为他们原本应该跟这些人一样高高兴兴的生活每一天,直到他们的子女不无遗憾的因为衰老和疾病而为他们送终。企图使他们想到欲盖弥彰最好的方式就是使这暗夜一直进行下去,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永远是不可能的,如果还不接受无条件的投降日本就会遭受灭国灭种的危险处境,接受无条件投降的结果就是他们不得不以死以谢罪,自己犯下的罪恶终究是要偿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