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四月末。
天公不作美,京城一连下了三日的雨,细雨绵绵,空气中都透着水汽。
天是昏沉的,不见丝毫阳光,颜柳披着大氅立在廊下,专心逗着雀鸟,鸟声清亮高昂,奋力驱散雨天的阴霾。
颜柳的身边侍立了三五人,还有十多人立在更远些的地方,免得人多影响了景色。
盛泉就站在这远方的位置,他的身边是三四位疾医打扮的中年人,这都是颜家送来的医科圣手,自从颜柳怀孕,她的身边就不缺疾医,随着她月份大了,身边最起码要有三位疾医看护,力图不出现任何问题。
盛泉眼不错地盯着远处的颜柳,随手抓住一位疾医的手臂,道:“外面在下雨,主公站在廊下是不是不太好啊?会不会对身体不利啊?”
那医者擦了擦额角的汗,第十二次回答:“适当出来行走是有利的,主子逗鸟可以心情愉悦,这对主公身体更好。”
“哦,那孩子也没有大碍吧?”盛泉又问道。
“没有大碍,不会影响孩子的。”
“嗯,但不要因为孩子罔顾主公身体,万事以主公为先,知道吗?”盛泉应了一声,又赶忙道。
“知道的,我们一定万事以主子为先。”
在盛泉身边的疾医都赶忙道,他们都不敢拿自己的阖族冒险啊。
如此安静了一会,盛泉又重复着方才的动作,抬手就要随机抓住一位疾医重复上面的对话,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了他的动作。
盛泉听着侍卫的话,面色几变,心中万般不情愿,还是上前对颜柳禀告道:“主公,萧景已经入城了。”
颜柳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雀鸟提下去。
“已经吩咐过了吗?”
盛泉应道:“我已经吩咐了府中人,他们不会阻拦萧景进府,等他到了,会直接将他引入书房。”
颜柳道:“不了,让他直接到这里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盛泉皱了下眉,劝道:“雨天潮湿,主公何不进屋等他?”
颜柳望着廊外的山石树木,拒绝了盛泉的提议,只道:“今日风光甚好,我想看看庭院中的风景。”
此时颜柳所在的宅院并不是颜府,是她和萧景精心挑选的府邸。
这座府邸距离颜府、萧府都不算远,环境清幽,是四年前她们一同选定的住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着两人的心意布置的。
屋后的芭蕉树,庭中的假山,池塘中的锦鲤……处处都是两人的回忆。
若说颜府是完全顺着颜柳的心意布置,那么此处就是颜柳和萧景一步步磨合的结果,从假山的数量到形状、从长廊的材质到走向……都是两人一次次商议的结果。
这并非是她们过于在意一座府邸的装饰布局,她们在意的是这其中的过程。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讨论朝堂时局会显得过于严肃、会不欢而散,讨论私事又常常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怎么和对方相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适应另一个人的存在。
后来,她们每次见面讨论的内容就是这座府邸的修建,在这商讨、修改、让步中,她们逐渐了解对方的喜好,逐渐适应要和对方商量着过日子。
不是因为我喜欢杜鹃,所以宅院中就理所当然地种满杜鹃花的,这是对方的让步,而不是我所以为的理所当然。
她们是平等的,是应该彼此包容的,许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对方并不是世俗上的“妻子”,世俗上所要求的夫妻是不平等的,妻子柔顺、恭顺,但她们不是,她们是平等的,所以她们用旧有的眼光去审视对方时,会发现许多不满,会觉得自己已经让步了,但其实不是的。
她们终于适应了换位思考,出于本心、毫不委屈地愿意体察对方的喜好。
这座府邸的一次次翻新都是象征着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更加熟悉身边人。
与时下的夫妻不同,萧景和颜柳并没有两人单独的院落,她们是同床共枕的。
按照萧景的说法,那就是两人不来这座宅院时,相隔的是两座府邸,好不容易有了闲暇,可以见面,就不要再分房了,就设置一间卧室就好啊。
按颜柳的习惯,她定然是不愿意的,男女主人都有各自的私人空间,怎么能够起居坐卧都在一处,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因为她们确实见面的机会不多,大多是颜柳在颜府,萧景在萧府,所以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辰光。
她们都默契地不提两人在这里长居的可能,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可能,书房重地,不容外人涉足。纵然是在颜府,也不过是颜柳信任的两三人才能进小书房,何况是外人呢?
两人都在这座府邸中派遣了侍卫,相比于颜府,这座府邸不大,但它的安保却绝不逊色于颜府,否则四年间两人多次私下相会早就被人察觉到了端倪,哪像现在只有寥寥数人心中有所猜测,还拿不到切实的证据啊。
颜柳想在廊下看这在细雨中的庭院,只是因为她担心再也看不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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