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柳坐在桌边静静凝视窗外长势茂盛的芭蕉,嘴角噙着笑意,恰如三月春风,消融了一切寒霜。
颜朴将插着芭蕉叶的花瓶摆到桌上,抱怨道:“萧景写了什么把你哄得这么开心?还要人去那宅子中摘芭蕉叶。”
颜柳朝窗外示意了下,道:“何止啊,我还让人在窗外种了芭蕉呢。”她拨弄着桌上的芭蕉叶,道:“至于说了什么嘛——”
颜柳拉长尾音,故作沉吟吊着人胃口,笑吟吟道:“不告诉你,旁人私下的情话你也要听啊。”
她的心情很好,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萧景处置了萧家内部和此事相关的人,以超出颜柳所预料的速度和力度惩戒了所有相关的人啊。
单看那日粗陋的行事风格就能猜出策划此事的人算不得聪明,但应该是在萧家内身份不同寻常,所以敢私下行事。
正如颜家牵扯进去的人,颜柳心中有九成把握是她的几个庶弟策划此事,他们是颜家嫡支子嗣,是父亲的孩子,所以才敢这么做,仗着事情暴露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纵算暂时被冷落,来日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别被他骗了,他这人惯会装模做样,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掌握萧家,倒显得对你情深似海了。”颜朴苦口婆心:“这世上多的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事换作旁人也会这么做的。”
颜柳的笑意收敛,指腹轻轻摩挲着芭蕉叶,呢喃道:“可是父亲没有做啊。”
声音几不可闻,消弭在唇齿间,饶是两步之外的颜朴也不曾听清。
“什么?”
颜柳道:“我说啊,我就不会这么做的啊。”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最关键的是颜柳的态度,无论卢氏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闯进后宅,只要颜柳活着,只要颜柳觉得这样不行,那么她就是可以有掀桌子的权利。
天下灾害不断,颜家力量积蓄不足,皇帝对她有爱慕之心,那么颜柳应该和皇帝虚与委蛇发展颜家,可是颜柳不愿意!
所以颜柳觉得今年冬季是一个适合国丧的时节。
卢氏有错在先,但她身受重伤,颜柳应该和萧家各退一步,可颜柳不愿意,那么就足够让她对萧家一步不退,从不考虑责罚盛泉给萧家一个面子。
但这两件事不能一起做,颜柳已经打定主意换一个皇帝了,那么和萧家只能是在有限的范围内撕破脸,她不可能逼着萧家将所有参与的人交出来,任她处置。
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过上几年,此事无人议论了,颜柳就让人私下要了那几个人的性命。
颜柳想过萧景知道消息后,会愿意为她做些什么,譬如和萧家族中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要先和颜家联手压制大齐的宗室和各地心怀野心的人,所以要将惩罚其中牵扯的人,或者是和萧家族老亲缘关系不怎么近的,萧景会杀了他们。
总之不会超过这个范围。
平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件事中有想让卢氏刺激颜柳早产的人,也有想让卢氏恶心颜柳,进而斩断颜柳和萧景感情的人,无论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思,他们都对萧景没有恶意。
颜柳以为萧景会顾虑那些人的,毕竟这手段太过粗糙,颜柳没有受到伤害,若非一系列意外,卢氏这事根本起不了波澜,甚至卢氏还重伤在床。
颜柳没有料到萧景会这么做,因为……换做她,面对着族中的亲人,她或许舍不得这么做的。
彼时即将咽气、心中怨恨的萧家人也曾问过与之相似的问题:“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对骨肉至亲动手?”
萧景脚步一顿,他做此事时确实没有考虑萧家和颜家的关系好坏的利弊,没有和族长商量当前的局势,以及为什么要和颜家保持一定合作的原因,他只是随着本心做了,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心悦颜柳,所以他立刻就决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是的。”萧景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彻在庭院中,“是你们的愚蠢葬送了你们的性命。她是大齐手握重权的郡王,整个大齐都没有人敢在她生产时轻举妄动,就连皇帝都是推了你们在前面。为了不与颜家交恶,为了萧家更好地发展,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咳咳……”有血从那人的口中涌出,他伸手试图攥住萧景的衣摆,却只能徒劳地动上几个指节,“我……我不……咳咳……信……”
“不信什么?不信她会找萧家的麻烦吗?”萧景难得带了一点情绪,轻嘲道:“你们做这事是认为颜柳是我的‘妻’?所以她顾念情分绝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可惜了,将死之际,你却还是愚蠢地看不清形势啊。”
竹伞从手中滑落,于风雨中摇晃着遮住那人身下蜿蜒的血迹,萧景顶着风雨不疾不徐向堂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