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韩愈说的是,巫医乐师百工之人,能相互学习,不以为耻。士大夫之族自己做不到,还笑话人家。说什么,年纪一样大,水平差不多,有什么可彼此学习的,向地位卑下的人讨教觉得羞耻,向高官讨教又觉得有阿谀奉承的风险,满脑子想七想八,简直是师道不存。嘲笑别人,却又不如别人,实在没什么可奇怪的啊!
怎么到了升平公主这,倒成了韩愈给贱业定性了?
谁不夸一句逻辑鬼才?
逻辑鬼才升平公主却不知道刘绰在惊讶什么,她五十岁的人了,家里养着那么多文人雅士,还能理解错了?
考虑到自己儿子跟李德裕的关系,还有赵郡李氏的脸面,她压下火气,语重心长道:“台郎家世样貌处处都好,你这样的出身,原本是绝配不上他的。只是如今,你在圣人面前得了脸,被封为县主。如此,身份上倒勉强算是配得上了。从前的事便不再追究了。我也不问你别的,你如今有了封地食邑不缺钱花,以后可还要继续行这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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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的语气,她真的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能安安稳稳跟刘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如今的刘绰,总算有了跟她搭话的资格。从前的刘绰,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德阳郡主李畅忍不住道:“姑祖母,先生的云舒布庄是皇祖父下旨特许经营的,且她救治过顾尚书,如今还在给父亲治病,行医之事自是不能放下的。”
德阳郡主素来节俭,端庄娴静又尊师重道,经常衬托得长安城里其他郡主和公主们不像个玩意儿,升平公主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侄孙女,觉得她也丢了皇家体面,太过小家子气。
可她毕竟是太子的长女,储君长女,又是自己女儿,广陵王妃的小姑子,自己怎么也不能跟她当场翻脸。
只好耐下性子道:“畅儿,那些得了疫病的贱民岂可与顾尚书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论?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顾尚书是国之栋梁,他们身份贵重,便是用再多的医者,再好的药也不为过!”
一直守在院子里的胡缨耳力极佳,自是将花厅里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气愤不已,却又不能冲进去打人。
她家娘子不仅亲手照料病患,还组织百姓防疫,救活了无数人命。这样的大义之举,岂是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女们能理解的?
难怪她家娘子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应酬!
“公主殿下,治病救人乃是大义,何来贵贱之分?若治病救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那这医术不学也罢。”刘绰不卑不亢道,“至于房娘子所说的‘自甘下贱’,刘某倒是想问问房娘子,何为贱?是治病救人贱,还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贱?”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房涵岂会不知。可她们家如今依附在嗣道王门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无话反驳,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垮掉。
“若说治病救人是贱,那大唐的医者们该如何自处?人食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房娘子长到这么大,想必从未看过医者喽?若说接触病患是贱,那朝廷和圣人设置悲田使一职管理病坊事务又算什么?难道房娘子是说圣人也自甘···不成么?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张七娘的脸色微变,房二娘则是气得脸色发青。在座的贵妇人们也都面面相觑,不敢接话。谁都没想到刘绰竟然敢拿圣人来压人。
刘绰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诸位,我刘绰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刘某在关中时,确是亲手照料过染疫之人。若今日在座的各位,因此而觉得刘某下贱,我也不强求。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某在此也把话撂下,那些因为此事而轻贱于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日后生了病,刘某绝对不管。放心,刘某有自知之明。我这样一双给贱民治过病的手,绝不碰她的贵体!”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那些原本想看热闹的人,此刻也不敢再小觑刘绰。
说完,刘绰又转向张七娘,笑道:“张娘子说要敬我一杯酒,刘某自然要领情。不过,刘某这双手接触过病患,张娘子若是不介意,刘某就以这双手,与你共饮此杯。”
张七娘被刘绰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自己介意吧?那岂不是自打嘴巴?只好硬着头皮与刘绰碰杯,饮下了这杯酒。然后,如释重负地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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