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烟断断续续听了这些言论,放在以前一定脸上已经烧得通红,但现在她眼里放不下别的事情了,于是对这些话也面不改色地一律承下了。
云慕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医疗仪器总算少了一些,也撤掉了那一块厚厚的玻璃,能够直接用肉眼近距离看到了,于是李含烟得以在好长一段时间后总算看到云慕苍白的脸,碰到他搭在床边的手。
她每天都会在探视时间里过来坐坐,看着云慕依然毫无血色的脸,那双眼睛紧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
按理来说她应该有很多话要和云慕说,说以前的误会,以前的回忆,还有在车祸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但她每次来基本都只是坐着,力所能及地帮他擦擦手和脸,一句话都不说。
她知道云慕现在听不见,她要保证在云慕能够听见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说。
以前她始终在躲,但她现在看清楚自己的声音,也舍不得再躲下去了。
终于,在每天无声的祈祷当中,云慕醒过来了。
那是一个和平常无异的早晨,李含烟照旧一大早守在了病房外面,一等到探视时间就进去了,轻车熟路地拉开窗帘,让太阳照进来,刚好落在病床上。
然后在云慕床边坐下,帮他看看点滴的流速是不是太快或太慢,俯身拨开他垂到额前的头发,盯着他的脸看上好一会儿,然后才收回目光,碰一碰搭在床边的手,然后自然地顺着指缝握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帮他按一按手上的穴位,却做得十分暧昧起来。
忽然那只手在李含烟掌心微微动了动,李含烟捕捉到了这么一点轻微的动作,呼吸都停住了。
而那人好像怕她没感觉到一样,手指又稍微蜷了蜷,但实在是有心无力,没能做出更大的动作。
但这也足够了,李含烟猛地望向病床上那个人,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一如窗外洒进来的清晨的阳光。
李含烟就这么和他对视了半晌,眼眶肉眼可见地红起来,然后垂下眼,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落在病床上那人的手背上。
云慕手指动了动,想要帮她去擦眼泪,但最终还是抬不起来,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手背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来,明明是眼泪,却仿佛要生生在他手上和心上烫出一个个血洞来似的。
就这么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李含烟渐渐止了眼泪,抬手擦了擦眼睛,眼眶还红着,定定地看着云慕,开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次口:“云慕,我从小到大没这么哭过,每次的眼泪都是因为你。”
云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传递出一种心疼的情绪。
李含烟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继续道:“我不想再为你掉眼泪了,你能不能对我负责啊?”
云慕眼神闪动,勉力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李含烟就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知道你现在说不了话,答案先放着,我之后再问你一遍。”
云慕于是乖乖闭上了嘴,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等着这位醒过来,李含烟才通知了医生,剩下那些人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时刻准备着进来看看云慕的情况。
医生检查了一下云慕的身体状况,直接交代李含烟道:“他这几天还需要静养,精力不济,最好还是减少探视。要是有什么问题再随时传呼。”
李含烟继续追问道:“那他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正常开口说话?”
医生见怪不怪,道:“他也就是受伤太重伤了元气,暂时还没力气说话,歇一两天就行了。现在脱离危险了,如果好好养着,一个多月就能下床活动了,放宽心哈。”
李含烟从医生话里听出一些揶揄的意思来,着急起来险些忘了自己也是个学医的,耳根一红,“哦”了一声就放医生走了。
出于这份正儿八经的医嘱,李含烟照旧拦住了一部分探视的闲杂人士,但有些人不好拦,李含烟也就勉强放他们进去了,时刻监视着那些人有没有趁机想对云慕不利,就连云慕勉强抬抬手就被她划进了警戒区。
醒过来以后就这么歇了一夜,云慕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了一声“含烟”。
这声实在是又轻又哑,李含烟险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是看着云慕的眼睛就知道他刚刚确实说话了,于是鬼使神差凑近前去,几乎和他鼻尖相贴,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云慕尽力偏了偏头,嘴唇靠近了李含烟的耳朵,呼吸都扫到了她的耳尖,李含烟顿时红了脸。
声音喑哑,能听到的几乎都是气音。云慕在人耳边轻轻道:“……我负责。”
这是对李含烟先前提出问题的回答。
这三个字钻进李含烟的耳朵,在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后知后觉传到了该传达的地方,李含烟延迟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宛如被烫到了一样飞快直起身子,红着脸悄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正好和云慕带着笑的眼睛撞了个正着,于是脸上更热了。
她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就该自己把自己烫成一个刚出锅的小龙虾了,于是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了,你、你好好休息。”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直接落荒而逃了。
云慕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外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闭上还含着笑意的眼睛,唇角却翘起来了。
受了伤之后精力总是不够用的,云慕这段时间白天见见前来探视的人,勉强说上几句话,到了傍晚脸上就露出了疲色。李含烟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就一声不吭地遣散了还想探视的人,帮他拉上窗帘,关上灯,看着他入睡了之后再离开。
这一觉就是一整夜,一直到第二天近晌午才醒过来。
就这么养了一阵子,云慕总算精力好了些,说话的气息也足了一点,随即探视的人就带着外面的一些消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