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上九点,霍影青才拿到一天的水,就一塑料水桶,张舒淳提回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洒出来一滴都要皱着眉头心疼半天。
霍影青双膝有伤,没有承担挑水的工作,然而就连站也站得她双腿酸软,夜晚,只好冒着被张舒淳扑倒的风险,相互揉着对方酸疼的小腿。
集装箱不隔音,一整个晚上都能听到外头各种各样的吵闹声,霍影青本身就是难以入睡的人,听着那些动静,闻着酸腐的味道,硬生生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张舒淳花了大价钱委托另一个人拿水,带着霍影青到达了五层医院。
霍影青不是没见过被核污水感染之后的患者,他们的身体会从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向内溃烂,等皮肤溃烂,肌肉裸露之后,血水会流到病床上,肌肉腐烂之后,就会露出下面跳动的心脏,蠕动的肠胃,森白的骨骼。
她也不是没见过被核污水感染之后初生的婴儿,两个头的,四只眼的,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不少满怀爱意的母亲看到自己生出这样的孩子都会精神崩溃,前世霍枫那个安全区,不少孕期抑郁的母亲会因此精神崩溃,要么就留下孩子自己选择结束生命,要么就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霍枫的安全区从来不管这些无助的人,按照他的话所说,是“没必要把有限的资源浪费给这些必死的人。”
在这一点上,霍影青虽然无奈,却也和他保持一样的想法。
但是国家级的安全区不一样,他们没有放弃每一个人。
第五层的医院是一个由曾经方舱医院改装的平房,进门的一瞬间,空气中满是被消毒水味覆盖之后还是很刺鼻的糜烂气息,以及气若游丝的呻吟。
张舒淳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两件白大褂,把其中一件递给霍影青,嘱咐着:“先看着吧,到时候人家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腿不行了就把衣服脱了自己休息去。”
霍影青答应一声,接过白大褂的一瞬间,极度忙碌兼噩梦的一天开始了。
十四个小时过去,张舒淳扶着膝盖伤势复发的霍影青回到了居住地。
“你要不行你直说,差点还让人家护士姐姐给你扶回来。”
张舒淳一边略带抱怨地说着,一边重新帮霍影青上着药,顺便拿着一套新衣服给她换上。
“我在帮一个伤口溃烂的人压伤口,走不开。”
霍影青看着自己一手的黄色组织液,两只手无措地在空中停留着,比她的双眼还要茫然。
“别用水了,拿床单擦一擦就算了。”张舒淳把床单往前一扯,“我明天给你找东西洗一洗,医院那股味道即便隔着一层胶质手套也会沾染到,你要是不处理,三四天都退不掉。”
霍影青闷闷答应一声,往床单上一躺。
张舒淳躺在她身边,问道:“怎么?觉得受不了了?”
霍影青翻了个身,刚好面对着张舒淳的侧颜,眼皮懒散地垂下:“只是有些奇怪,现在这些人可都是经历过和平年代的,他们是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