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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熙熙攘攘的争论声中,四个大汉抬着一个木棺忽然出现在尉迟真等人背后。
足足两人高的木棺,四个大汉分别执四角,迈出沉重的步伐,同时又极小心地不让木棺与任何东西产生磕碰。
“人太多了,站中间的,都先让开道”
壮汉大吼了一声,黄粱一梦赌坊的少东家胡颉儿挥挥大手,便即有人前去疏赶,四周的喧哗也便渐渐沉寂下去,
木棺被抬到中央后,胡颉儿亲自前去开棺,里面放着一尊金铜佛像。
释迦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佛像盘腿坐于红莲之上,身体是锃亮的金色,双手结禅印,身材纤瘦,双耳垂肩,鼻若鹰钩,躯干半裸着,右手手腕挂着念珠,脖子上也挂了几串佛珠。
“诸位也看见了,这尊佛像做工之精妙,当世罕见我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一個欠债不还的老赖用他家的佛像抵债。经营寺庙能经营成这样的穷鬼,也是挺罕见的。”胡颉儿略有深意地面向尚书令卢奇,继续讲道“听说这尊佛像可是前朝高僧侍奉过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胡颉儿稍稍狐疑,身边一个老成的僧人便即答道“这位高僧正是跋陀禅师,他从西域而来,在中原得道。”
“额总而言之,这是高僧开过光的,大人若是真心想要,价格可不能随意。”胡颉儿显然全不在意到底是哪位高僧。
“你说得不错。”卢奇端坐在席上,双手正自把玩折扇,倏地轻蔑笑道“只可惜这尊佛像有一个重大的缺陷。”
卢奇拢起扇子揣在衽间,伸手介绍道“这位公子是晋阳有名的佛雕师。”
右侧的公子头戴白色纶巾,身穿紫袍,正襟危坐,说道“在下万茜,生平酷爱雕刻之事,白公子这处宅邸的所有雕刻皆由我亲自完成。”
“那万兄,有何高见”胡颉儿端详着佛像的时候已经在思量如何反驳了,这是他作为商人的基本素养。
“岂敢岂敢。”万茜站起来与诸君拱手相敬,随后便道“佛像两眼下垂,嘴角亦是微微向下耸拉,明显是悲伤之相,卢大人为皇上搜寻精美佛像是为了祭祀与供奉,这等国家大事,岂能尊奉一个相面不吉利的佛陀”
卢奇附和道“万公子所言极是依在下之见,应改哀面佛为笑面佛,其中耽误的工期也应该相应减少一些费用”
实际上就是不想给太多钱,好方便自己从中牟利。
“哦,皇上他老人家还真是要求苛刻啊”胡颉儿哪能不懂这般讨价还价的道理,纵是换成一套好听的话术,一个听起来理所当然的要求。
胡颉儿看向老和尚,问道“妄我和尚,你怎么看。”
和尚说“万施主若是懂得一些佛法,自然不会发表这些谬论。”
“你说什么”万茜谨慎地问道“不知妄我大师有何见教”
妄我道“楞伽经有云,虽自性清净,客尘所覆,故犹见不净,非诸如来。施主不明佛家性相一如之道,单靠双眼去判断,实在愚昧。”
“哼,都是诡辩罢了,人生在世,不靠双眼去视物,难不成你还能闭上眼睛做雕刻吗”万茜很不服气。
“释迦佛性善至纯、且刚且柔,他是看见了世间百姓之苦适才露出悲悯的神色,绝非哀面佛笑面佛可以论说。”妄我言罢,再挖苦对方道“贫僧进门时所看见屋脊上的兽面瓦也是施主的作品吗只得其形,不得其意,施主多少有些辜负白公子的期待了。”
万茜终究吞不下这口气,骂道“你这秃驴”
“哟哟哟,万大少爷”一个圆脸虬髯大汉站了出来,帮腔道“辩经辩不过,开始骂人了”
“你这家伙怎么也在这里”万茜往身后挥挥手,对随从大喊道“拿我剑来我要斩了这黑厮”
尉迟莹不久前还沉迷在这等高雅的氛围当中,自觉这一趟来得一点不亏两个佛雕师在根据理念的不同展开雄辩,各有道理,好不精彩,但是风云突变,她根本来不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哥哥,那个万茜干嘛这么激动”
尉迟真道“万茜,落魄的贵族公子,真是过得不如狗了。”
“怎么了”
尉迟真摩拳擦掌地准备上前制止争斗“万茜曾经将妻子抵押给那个虬髯汉用以换银子度过燃眉之急,然后那虬髯汉就顺势把万茜之妻纳作妾室了。万茜后来得知,只觉得是奇耻大辱,他凑够钱把妻子赎回来后不久,就逼她自尽以证清白。事情就是这样。”
说罢,尉迟真提刀上前大喝一声“皇上有令,禁止私斗伱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理寺的捕头尉迟大人”胡颉儿吊儿郎当地坐着,说道“稀客啊真是稀客。”
万茜马上被吓住了,当即跪下求尚书令道“卢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卢奇自是不屑,侧目而视。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