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原本胆子并不大,按说此时早该体如筛糠,汗出如浆了。但他并没有。
他对嘉靖的最后的威胁充耳不闻,手里拿着画笔,直直地看着黄锦,就像一个绝代剑客,在看着自己的对手一样。
嘉靖一愣:这厮到现在还不扔笔求饶,难道他还真想冒死一试不成?疯了吧?
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画师开始落笔。
开始时很慢,就像一个仵作在解剖一具尸体,或是像一个屠夫在解一头牛,前几刀总是很慢的。
然后就慢慢快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他的快和其他书画大师的快并不一样。
一个书画大师最重要的状态是潇洒,行云流水,一挥而就,如高山流水,如雨打芭蕉,如FbI警告到十分之九。
或者更高境界的状态是癫狂,摇头晃脑,跳脚连心,披头散发,拿着几支笔乱甩,拿着注射器狂喷。
画师的快给人另一种美感,和飘逸、潇洒甚至癫狂都不沾边,那是一种暴力美学。
他拿着画笔的样子,就像一个剑客拿着自己的宝剑,而那张纸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嘉靖都被画师的气场给镇住了,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结果,他还就不信了!
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的人他见得多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装逼成功的,除了陶仲文,就是萧风了,区区一个画师……
画师将笔放下了,凝神静气的双手将画举起来,给自己的模特黄锦看。黄锦看着画,心里没底,转头看向嘉靖和陆炳。
这就是时代的问题,在玻璃镜子还没发明普及的年代,铜镜的分辨率有限。而且十岁的男人还没到成天照镜子的时候。
所以黄锦对自己十岁时的模样,反而不是特别清楚,远不如他身边两个玩伴来得印象深刻。
嘉靖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陆炳见嘉靖并没有耍赖否认的意思,才面带微笑,轻轻点头。
嘉靖想了想:“你作画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鉴定书画还不知道呢。黄伴,你去取几张字画来。”
黄锦走到嘉靖身边,听他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弯腰往后宫而去,过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堆字画,放在画师面前。
嘉靖点点头:“你把这些字画,同一人所写所画的区分出来,朕就信了你的鉴定能力。”
这些字画有新有老,有的有落款儿,有的没落款。画师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分类。
他根本就不看落款,只是用手轻轻比划一阵,就放到一堆儿里,片刻之后,分成了几份。
同一份中,有同样落款儿,也有不同落款的。不言而喻,这里面肯定有赝品。
还有的同一份中,同一个落款,但书画风格大相径庭,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所作,却也被放在了一起。
黄锦上前将分类的结果抄录下来,交给了嘉靖,嘉靖手中则拿着内藏库中的真伪鉴定名录,一一对照。
嘉靖忽然眼前一亮:“错了!你对那些名家分类的书画鉴定结果与内藏库中的意见一致,但有两篇字却鉴定为一人所写!
这两篇字是裕王和景王早年在文华殿上课时所写,因为他二人第一次习字,朕还亲自去看了。
他二人是课上现场所写,朕见第一次习字就写得甚好,才命人收入内藏库,留为纪念的,这岂会有错?”
画师一愣,但仍不认错:“万岁,此事微臣不知。但微臣以字之骨相所判断,这两幅字真的是一人所写啊。”
嘉靖都气笑了:“朕亲眼所见之事,你都这般嘴硬,可见你平日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不知骗了多少人!”
嘉靖的目光看向萧风,语气中带着不悦。
“师弟,顺天府也是你代管之地,怎么下面的官吏这般刁顽吗?”
萧风也有些哑口无言,他忽然想起了后世的一个段子。
据说末代皇帝溥仪,在经过劳动改造,成了人民的一员后,有一天就想家了,于是就买了张票回故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