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手持斧钺的皇宫卫士冲进馆娃宫四处搜检。睡梦中被惊醒的符明良跑进内殿缩在她的身边,低声道,“母妃我害怕,他们要做什么?!”
“皇儿不怕,有母妃在这里,没人可以伤害你!”柔妃紧紧搂住符明良,“只是你父皇又要开始腥风血雨了,没关系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柔妃心里也不算有底气,都能派人来搜宫了,显而易见是苻冲宁知道了什么或真或假的消息,而且都已经来搜宫,证明苻冲宁对这个消息已经是信任的了。
所以当她看见从符明良寝殿里搜出的布包时,内心竟是一片平淡毫无波澜。她拍了拍符明良的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母妃要去父皇那里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记得,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要咬死了你什么事都不知道,明白吗?”
“母妃?你要去哪儿!”符明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仿佛知道母亲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紧紧地搂住柔妃的腰,低声道,“母妃放心,若是您不能回来,儿臣也会永远记得您,一定会给您报仇的!”
柔妃听了这话心里竟升腾起了一股神奇的熨帖感,她轻轻揉了揉儿子的额发,深深的看了符明良一眼,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殿,跟着刀斧加身的侍卫走出了馆娃宫。
苻冲宁在建章宫见到柔妃的时候,她已经卸去了发上所有妆饰,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衣,长发及地就那么静悄悄的跪在地上,一如她素日的安静温和。
挥退了所有身边人,苻冲宁看向柔妃的目光晦涩难言,“你已经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什么了?所以才要这么着急的脱簪待罪?”
“臣妾鄙陋,但是伺候了陛下也有十年,陛下的性格臣妾还是了解的。对于臣妾的下场也早有盘算,况且臣妾还想留孩子一条命,所以自然不会再做什么陛下不高兴的事情。”
数日不见,因为打击过重而病倒的苻冲宁发上已经灰白了一大半,一直精力旺盛的乾德帝难得也露出了一丝老态,柔妃看着心里发酸但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询问生生憋住。此时不是她出言关心的时候,她只需要想方设法保住符明良的命。
“你总是能想到朕心里的所有想法,所以你在朕面前做的事情,永远都能让朕开心。当年瑄儿还有姒妃,都没有你这般能了解朕的想法。”
苻冲宁站在柔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柔妃,“你真的是太了解朕了,就算是朕要你去死,你都能从容不迫的出现,朕有时候都觉得害怕,真的是怕你太了解朕了。”
“陛下是觉得,臣妾这般行径有些可怖?”柔妃抬头看向苻冲宁,轻轻的笑了一笑,“可若是臣妾没有这份心,又怎么能让陛下瞩目呢!更何况,这世间女子除了对自己的心爱之人,又怎会投入如此多的心血呢!”
她看着苻冲宁眼底神色已变,心知自己的话在苻冲宁的心里已经起了作用,不由眉眼一低,用自己素日的语气说道,“您喜欢师瑄儿也喜欢姒妃,但是都喜欢的是她们身上那永远都磨不平的傲气。这让陛下着迷,也让陛下心里不平,凭什么陛下身为天子却要被一个女子的傲气所压倒。”
“所以臣妾的柔媚不是很合时宜么,既有她们两位的容貌,又有她们不曾拥有过的脾气,这样的女子不正是陛下所想要的吗?”柔妃轻声道,“事到如今,陛下害怕主少母壮来日外戚专权要处理掉臣妾,臣妾绝无怨言,只希望陛下能够看到臣妾十年侍奉的份上,留下我儿一条性命。”
语毕,柔妃抬眼用自己惯常用的眼神看向苻冲宁,她确信苻冲宁只要看到这个表情,就绝对会同意自己的所有要求。只因她曾经费尽千辛万苦找来师瑄儿和姒妃的画像,千百遍的在画像前练习自己的眼神,务求让自己的眼神足够的肖似她们二人。
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温柔,但唯独这个目光孤独而倔强。苻冲宁在看见她那抹目光的时候楞了一下,看着柔妃的样子,不由开口道,“朕答应你,一定保他一生平安富贵。”许是怕柔妃不相信,苻冲宁又说了一句,“没关系的,朕会下旨保全他的性命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恩典了!”柔妃再次拜倒,久久未曾起身。
从前一夜开始,苻明裕就和沈清梧一起守在雍王府内,苻明善那边说是已经行动了起来,最晚在明日的清晨就会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到时候结果一定,苻明裕成为太子的结果就该是板上钉钉,没有人可以阻拦了。
毕竟放眼望去,朝中唯有他有出征多次的战功,加上苻明善留下的人手,总归都是他关键时刻的助力。
在这个额关键时刻,一向淡定的苻明裕有些坐不住。沈清梧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苻明裕有些焦躁的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心里也不有盘算上了许多事情。
等到苻明裕登基,照例是要封赏群臣的。自己到时候不会被落下,但是新帝朝政稳固之后,自己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
毕竟他沈清梧如今在旁人眼里看来,是苻冲宁的宠臣,是苻冲宁为新帝选出来的,某些意义上来说,除了苻明裕之外,没人知道他也算是雍王这一派的。到时候雍王近臣对自己必然防备,苻明裕和他又有了些微的隔阂,想要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姓名,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外面传来一阵哨声,苻明裕的神情倏然一震,紧接着一个黑衣人自外而入,单膝跪在苻明裕跟前,低声道,“启禀殿下,柔妃已服毒自尽!”
“柔妃自尽?那符明良呢?!”苻明裕目光闪闪,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重要的回答。
那黑衣人再一低头,“十八皇子如今一切无碍,陛下已将十八皇子接到建章宫了!”
只听耳边噼啪一声,是苻明裕将手边茶盏扔在了地上,沈清梧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陛下性子多疑,素来不会轻易把大事交托给他人,这阵子是关键时期,你要忍耐住!”
毕竟是早前曾作为太子培养的皇子,符明良身后必然会有一群暗地里支持他的人。就算是苻冲宁不在了,这些人也都不是好处理的。而且柔妃死了,苻明裕距离太子之位仅差一步之遥,如果在此刻坐不住,那苻冲宁绝不会轻易将太子之位放出来的。
“孤明白父皇的想法,他到现在无奈了,必须要立孤为太子了,可是他又不愿意让孤这个太子之位做的那么顺顺当当,所以一定要放着一个人在孤面前恶心着才行!”苻明裕一阵冷笑,“那好,孤在他面前装了将近三十年,这最后的一阵子,孤也不介意做个伪君子,就让他一直觉得,孤是个善良仁义的儿子吧!”
说罢,苻明裕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转头对沈清梧道,“天亮了,咱们该准备进宫面见父皇了。”
沈清梧点点头,上前帮苻明裕把凌乱的衣领给捋平了,轻声道,“明裕,昨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你我二人一概不知,有的只是你在雍王府平静睡过了一夜,而我在小沈府跟我的阮阮在一起。”
苻明裕深深颔首,看了沈清梧一眼就大踏步的向外走去。沈清梧等他走远了,才顺着雍王府的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像是每天早上起来去当差一样,收拾收拾着往郊外的大营赶去。
当柔妃急病去世的消息传到各家各院之后,郭嬅语也颇为淡定的让人开始打点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等到再次传来乾德帝追封柔妃为皇后的消息,要求上京城上下停止宴饮,赴皇陵送灵的时候,她就把檀姐儿给叫了过来。
“这次娘去皇陵恐怕得折腾一个月,佩月姑姑留下打理大小事务,但是家里需要有个人坐镇。你是娘一手带出来的,这个时候娘只相信你。”郭嬅语看着眼前才不过八岁的檀姐儿,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咱们府上虽然人口简单,但是架不住人心多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变化,所以娘要拜托你了。”
檀姐儿被郭嬅语这番郑重其事的语气给吓到了,前世今生她都没做过这么重大的事情,如今骤然有了一个重托,她的手脚顿时吓得就有些冰凉。
“娘,我害怕。。。。。”她轻声道。
郭嬅语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娘知道你害怕,万事都有第一次,你做过这一回就一切都好了。这府里除了你,娘不能再相信别人了。你要保护好弟弟妹妹,等爹娘回来,好不好?”
许是郭嬅语的言语给了她久违的信心,檀姐儿最终也是认认真真的给郭嬅语下了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家里的,保证娘回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