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总算心里好受了不少,但还是坚持道:“犬子为陛下效死,乃是忠义所在。纵有微薄功绩,断不能厚赏!臣若领礼交部事,犬子他日若因功封赏太过,则朝野哗然,日本岂非有了臣严家割据之忧?日本区区小国,又岂能为患大明,何须重臣世代镇守?陛下高瞻远瞩,纵有这千秋大略,也不能是犬子!”
朱厚熜沉默片刻。
如今的日本当然不能,但他心里,始终无法放下一些东西。
刚好碰到日本所谓战国时代,征发不休、生灵涂炭,乱世之中若有了巨大变故,一切的走向都会不同。
从民族认同到治理体系,彻彻底底地同化之,才有可能免除将来的祸患。
不论如何,朱厚熜对于那个方向的决定都是不会动摇的。
当然,他也没想过真的将那里单独交给某个功臣。
“惟中无需多言,现在说那些事也言之过早。”朱厚熜再度笑了笑,“此事也不急着开始。严世蕃,先跟着礼交部那边的通译好好学一学日本那边的倭语。这段时间里,生两个孩子。既筹划周全,也免万一之忧。”
严嵩听皇帝这么说,只能苦笑一下。
还说不那么凶险?这都先留后再说了。
不过既然已经避无可避,儿子也被将来的功勋冲昏了头,倒是当真要抓紧时间让他成亲了。
岂料严世蕃嘿嘿笑了笑:“陛下帮臣劝劝父亲,其实臣……外头养了一个,坏了六七个月了,一直不知道怎么跟父亲交待,万幸……”
严嵩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你这逆子……”
朱厚熜只得惊叹:严世蕃,不愧是你。
“……那交趾女子实在对儿子的胃口,只是出身实在卑贱,所以儿子才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你这不是已经忘了为父的教诲吗?陛下,家门不幸……”严嵩的眼泪终于彪出来了。
老实说,这也有严嵩的问题。
或者说,他觉得这里面还包含了皇帝的问题。
孩子才几岁时,陛下就对儿子另眼相看。但派去交趾回来后,却又并没有立刻让严嵩觉得陛下对儿子有一个清晰的安排。
他已经快六十了,他若是过世,儿子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妻家。严嵩其实留心着,希望看到皇帝对儿子另有重用的信号之后,再去提一门合适的亲事。
谁料就这么一耽搁,这小子血气方刚,竟然已经做出了败坏门风的事情!
“……既然木已成舟,那不如就尽快找门亲事。孩子年纪小,先悄悄生下来,过上两三年伪称只有一两岁,再认祖归宗吧。”朱厚熜,“惟中,若是好门第心里有芥蒂,朕再给你一个恩典。等你那嫡孙长到六岁,也入御学。”
“……臣……臣谢陛下隆恩!”严嵩抹着眼泪,现在情绪激荡,皇帝这个恩典确实很大。
女儿还没嫁过去,外室的孩子都快生下来了,有几个好人家愿意?
可既然是严家的后代,将来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与其先骗一门好亲事,不如先私下里讲清楚。有了这个恩典,皇帝对严家的看重之意,多少能加一些分。
要知道,御学那可都是皇子、宗室、勋戚之后才能去的,而且皇帝也是御学的老师。
这意味着,严家的第三代将来首先就有一个天子门生的身份,而且和皇家、宗室、勋戚的下一代关系不会差。
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准备回去再收拾他。
这小子刚才那么主动地表示愿意去做这样危险的事,除了贪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朱厚熜帮着严世蕃解决了这场闹剧一般的问题,也不由得好奇他这是怎么了。
以严世蕃的脑袋瓜子,他不应该不理解还没大婚就先搞出外室和私生子是多么严重的问题。明知如此,还苦心瞒了好几个月,他那个交趾外室让他这么着迷?
恐怕还是另有原因的。不论如何,他严世蕃的尊荣,心中只怕总是隐隐有些自卑的成分在。但是在交趾,他扮演的角色可是连莫登庸也不得不屈辱低头的。那边来的女子,大概是对他有“心悦臣服”的温柔,这才让严世蕃有双重的极大满足?
那他去了日本只怕也会很开心。
自这一天后,大明对日本的战略也正式开始谋划。
而大明再次进入大换届的年份,参策中尤其是国务大臣中有希望空出来的缺,自然提早很久就开始了暗中的角逐。
其中既要有其他朝臣的推选支持、进入初步的名单,更要有皇帝的支持,最后被点选。
张孚敬的地位早已得到允诺,严嵩的可能性也在随后的一些试探中得到了皇帝委婉的答复,杨慎、刘天和都能再进一步、位列国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