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事情的细枝末节。”
“不,要首先把心态转变过来。”李蔚如含笑看着她,“不然,你又只是在‘扮演掌门’了——你惯会扮演掌门的,不是吗?”
李缥青杏眸瞪大。
“刚刚在张问虔面前,你微怒不乱、有威不嚣,只见冷怒,不见急伤”李蔚如负手慢步,语调也慢慢的,看着她笑道,“但你心里早气死了是不是?”
“。”
老人回过头,轻声道:“你聪明,很会演戏,反应也快,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也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但是,你演,就代表你不是,对吗?”
“。”
“所以我说是心态的问题,你现在像是猛将代领全军,努力做出元帅的气度来——但你应该就是元帅的。”
“可是。心态。”李缥青看着这个将自己从小带大的老人,从有记忆开始,就很少见他生气的样子,少女一扁嘴道,“您是说,像您一样胸怀若谷吗?”
“哈哈,倒不是教你修身养性的工夫。”李蔚如笑,“而且实际上,我这也不是修养出来的,我从小就是好脾气。”
然后这位老人沉默了一下,轻叹:“所以,翠羽在我手中没什么进境,反而日薄西山了。”
“。”
“不过,这倒正是我想告诉你的,我是这样,所以翠羽是这样,你能明白吗?”老人认真地看着她,“这正说明一个真正的掌门对门派的影响。掌门不是帮门派打杂的理事,做事,然后在外人面前做出从容威严的气度,是远远不够的。对一个有渊源和前路的门派来说,掌门就是它的心和魂,因而掌门自己的心态,也就决定了整个门派的气质和性格——不要摹绘其表,而要身为其魂,你只差这一步而已。”
“。这一步,好像比精细地做一百件事还要难得多。”
李蔚如立定:“看着我,缥青。”
李缥青转过头。
老人深蕴的目光温和而坚定,他目视着少女,像是要把自己的精神传递过去:“缥青,你确实不为七蛟赢得一场感到压抑,因为在这一天,翠羽做了一百件事情,出错一两件再正常不过;你也没有什么赢回一场的欲望,因为他们只是在求活,你只是要继续压死它,如此而已;你更不因为张问虔的一次背后动作就要暴怒报复,因为翠羽是名门正派,向来宽厚正直,你在山野中长大,把翡鸟玉蝉当做干净的魂魄;你也永远不会做谁的附庸,就像翠鸟被捕则绝食,决不会离开青山白水你就这样认为,也会这样行事,不必去伪装扮演什么,你就是翠羽的本代精魂。”
李缥青怔怔地看着老人,缓缓点着头,忽然又有些蹙眉:“我可能明天就会丢失这种感觉。”
“没关系。”李蔚如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往后的两年,我会一直提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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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州衙回来时,明月已在中天,其实离天亮也要不了多久了。
对好几个人来说,今夜都不是平淡的一晚,尚怀通推开房门,把剑靠在一边,脚下传来青苔的湿滑。
水榭就是这样,总是难抑潮气,尤其到了多雨的时节,门槛、窗棂,总有地方要生出些白绒。
少年时有相当一段时间,尚怀通喜欢看着它们发呆,思考他们算不算所谓幽生。
后来他想当然不是。
生于枯木,无所伸张,遇雨则生,见阳则亡,这样短暂的东西,是不值一哂的。
真正的幽生,一定是舒张在大地之中,轻丝脆缕,但化身千亿,生生不息,不尽不绝。
从小时候看过这本剑经起,那幽奇的场景就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他一直努力捕捉到那异妙之境,阅读、苦思、理解、体悟。他努力其中,也沉迷其中。
而灵光是在一瞬间显现的。
那一晚他忽然梦入幽冥,看到自己身上生出泛着荧光的万千丝缕,而在遥远的地方,还有无数个自己与他紧紧连接,他们共享着一切,包括祸害与利益。
在那奇异的境界之中,“他们”所弥漫之处,一切都尽在掌握。
那种通明的掌控绝非能用言语阐释,那样穿透一切的感知也绝非人类能够抵达,拿到此书八年,他第一次深深明白了为何称之为地中“仙”。
也只有在抵达这种境界,把握住这一份感觉之后,那一式剑才那般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触手可及。
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在梦中刺出了它。
但醒来之后,毕竟仙梦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