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口中所说旁人,自然也是包括了齐郁在内的。
小胖子年纪小,还辨认不出谁做的文章更好,只觉得朗朗上口便是好。相比之下,他觉得,皇帝堂兄的文章读起来很有些拗口,故而他觉得不好。此外,一次他贪玩躲在殿角时听到两位先生私底下讨论这个话题,其中一位就将那位安王府的世子齐郊夸了又夸,另一位还提醒他慎言。
若说柳国公不甘心只当个封疆大将,镇守一方,想要再进一步,那么,以他如今的地位,唯有拥立新君、从龙之功这一条通天之路了。而他的最佳新君人选,自然而然是安王府的世子齐郊。
对裴宝儿的猜测,齐珩回之一笑。
“照王妃所说,最该提防的是柳国公?”
裴宝儿看出他眼中戏谑,哼哼两声:“不然呢?柳国公是安王世子的亲外祖,又有十万大军……”
齐珩突然出声打断她,“可我大盛境内,手底下有兵的也不只有柳国公一个。”
裴宝儿张了张口,眼珠子一转,忽然联想到方才齐珩让白兰去做的事。
“你,你是说,忠武侯?”
齐珩没答,她却直觉自己猜对了,继续追问:“该不会,你早就知道了吧?放林氏出府,也是你故意的?”
“看来王妃真没骗我,那么些密信,你就独独看了一封。”齐珩嘴角带笑,话中一点猜疑之意都无。
裴宝儿心道,保不准当时她就被他手下的暗卫监视着呢,骗他又有什么意思。
“有话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齐珩叹了口气,“王妃今日真凶,罢了,不跟你说笑了。忠武侯一事……”
当年,大盛开国皇帝是在马上得的天下,故而,前面几十年皇家对宗室子弟在武艺方面的教育十分看重。只可惜,先帝虽然平庸,却是个活得长的,他在位三十余年,重文轻武,甚至还因为户部哭穷给不出军费就能想得出撤军三分之一的馊主意。到了先帝末年,大盛的兵马很是萧条,也就是这几年齐珩掌权以来,重用武将,朝廷上下的风气才稍有好转。
到了如今,除京军外,大盛的主要兵力主要就是西北、西南、东南这三路,加起来约二十余万,西北、东南各十万,西南略少些。至于京中,五万禁卫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余各营加上五城兵马司的人,拉拉杂杂也有接近十万。
这么一对比,京城的兵力其实不算少,但比起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兵,京里的这些就显得有些白斩鸡了。若是忠武侯有异动,甚至还串通了其他藩王作乱,加上那些藩地的私兵,京里实在是不得不防。
对外,得小心提防;对内,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秦太后他们闹着换下内宫的侍卫统领,难不倒早知今日?”裴宝儿惊道。
齐珩轻笑,“连你都能猜得到,说明这局设得很不高明。”
当年,秦太后便策划过一场无疾而终的宫变,原本的承恩公便是因为这事被撤了五城兵马司的职务,过后还因为府里一个庶子在国丧期娶妾生子被降成了侯爵。只是近几年安分了些,又碍着秦太后的面子,一直在宫中禁卫里头混资历的承恩侯世子才又当上了副统领。如今,更是趁刺杀之事把雷昌干了下去,此刻的宫中只怕已经在秦太后掌握之中了。
裴宝儿见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更是不可置信:“你是说,那舞姬刺杀一事也是她们算计好的?可她……不对,是苦肉计?”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秦太后未免也太舍得下血本了些,居然敢以身犯险,那刀刃上可是真淬了毒的。秦太后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这么拼。果然是权势迷人眼么?
“既然刺杀是假,那舞姬所说的供词也不可信了。她对母妃下手,莫非也是……”
齐珩轻哼一声:“不过是太后想着借刀杀人,出口恶气罢了。她们那些恩怨,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你既心中都有数,想必是早有打算,我就不废话了。只是有一句话,你,”裴宝儿犹豫了下,慢慢道:“行事前多为自己、为我们多想想。就是再滔天的富贵,有朝一日身死命消,就如同安王一样,他也享不到了不是?”
齐珩深深看了她几眼,被她眼中的坚持所感,竟有些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裴宝儿深吸了口气,看了他两眼,又垂下眼帘,咬着唇道:“反正,事已如此,我只能是……”这话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低声嘟囔了句什么,又哼了哼,道:“你是做过鳏夫的,可我还不想做寡妇。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也不知是裴宝儿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还是她话中透出来的缱绻情丝,抑或是方才那药汤的作用,齐珩竟觉得通体舒畅、暖洋洋的,好似这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扇照着两人,只有他二人,旁的人声、鸟声、虫声都已远去。
苍白的大手覆到那双印着两个红圈圈的纤手上,渐渐地加重了力度,直到,十指交缠,互不放松。
“谨遵王妃口谕。”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齐珩看了看日头,轻咳一声,道:“走吧,去看看母妃,顺道在她老人家那儿讨顿饭吃。”
而后,出乎裴宝儿意料之外的是,林侧妃居然只离府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而且,还给魏太妃带了孝敬礼。
此时正是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刻,魏太妃抱着大胖孙子,看着儿子儿媳两个难得齐聚一堂陪自己说话,心里满意得不得了,乍听到何嬷嬷回禀说林侧妃求见,下意识就先看了眼裴宝儿。
“咳,她今儿早上不是才来过请安吗?这会儿又来做什么?邢儿在我这里好得很,让她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