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他的视线一直在向前,穿过了京城的城墙,穿过萧瑟的旷野。
当年他和师父正是带着对幸福和平安的憧憬,经过这片旷野,走进了京城的大门。
他的视线继续穿过一座座城郭,一个个村庄,一条条河流。天色渐渐变亮了,天气渐渐变暖了,路边的花红了,柳绿了,他终于看见了,那是自己的家乡。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女孩衣服的小男孩,惊佩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用一双魔法般的手,把一块块木头变成了精巧的器物,把一块块玉石,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花鸟。
他看见了象姑馆的老鸨子接过沉甸甸的银袋子,还假惺惺地恭喜师父收了个好徒弟。
他看见师父帮他脱下女孩的衣服,换上男孩的短褂子,然后把那身女孩的衣服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他看见师父手把手地教他雕刻,教他喝酒,他呛得直咳嗽,师父告诉他,酒不能多喝,手会抖的。但你得会喝点,这样男子气就足了。
他看见师父指着那个小院告诉他: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等给你成了家,我就住到耳房去!
他看见师父被人按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你们放开他,你们别动他,你们要多少钱,我都赔!我求求你们别动他啊!
他看见师父在刑部的后堂,哆嗦着手,把一个比当年更大更重的银袋子交给了柳台,求柳台不要判他流放。柳台的笑容他没见过,但一定比当年老鸨子的更恶心。
不知不觉的,他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里,屋里还亮着灯,师父坐在灯下,在喝酒。
他犹犹豫豫的向屋里走去,随着他的脚步,他身上的衣服在变,从粉红色的长裙,渐渐变成了青色的长褂,他的胸在变得平坦,他的双腿在变得有力,他的脚在恢复原装。
当他走到师父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无比的青年男子,他自豪的看着师傅。
“师父,我回来了!”
在油灯下郁闷喝酒的曾造办猛然间抬起头来,一脸愕然,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
他站起身向窗外看去,寂静的小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崴伤的双脚传来钻心的疼痛。
严世藩手脚并用的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门槛处,然后怪叫着跳起来,指着如玉的尸体狂吼。
“把她给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挫骨……嗯?”
严世藩忽然发现,自己的视角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为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比平时高大一些呢?
然后他低下头,发现跟着自己跳起来的只是膝盖以上的部分,膝盖以下的部分还老老实实的在地上躺着呢。
“啊!啊!救命啊!快来人啊!金疮药,金疮药啊!”
全府的人这次真的都醒过来了,不管之前是真没醒,还是装没醒的。因为这府里传出过很多次惨叫,但没有一次是严世藩的。
胭脂姐妹第一个冲到屋外,手忙脚乱地拿出身上携带的刀伤药,往严世藩的腿上撒,可惜血流太快,药粉都被冲走了。
那个侍女出手如风,连点了严世藩腿上的几处穴道,血流顿时减缓,这时府里很多人都冲过来了,其中几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仆从,竟然身手都极其矫健!
胭脂虎和胭脂豹对视一眼,默默地记住了这几个仆从的脸。大家没空关注她俩的微表情,纷纷从腰间掏出各种刀伤药,不要钱似的疯狂往严世藩的断腿上撒。
大力出奇迹,严世藩的腿被各种刀伤药糊住了,血也渐渐止住了。严世藩杀猪一般地嚎叫着,被人抬回中堂救治。
后院只剩下一群惊慌失措的妻妾们,几个平时对如玉的小屋看不顺眼的,更是趁机发表高论。
“我就说这个妖精,男不男女不女的,不是好东西,是灾星啊!你看这下出大事了吧!”
“就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成天不知道鼓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偏生老爷还这么喜欢她!”
“也不知道老爷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啊,有没有伤到……嗯,应该没有那么高吧?”
一片嘈杂声中,跟着众人去中堂表忠心的胭脂姐妹脚步不停,胭脂虎连头都没回,胭脂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屋里,躺在地上的如玉,悄悄擦了擦眼角。
严世藩脸上毫无血色,一连吃了两颗极乐丹,才压住了剧痛。极乐丹的副作用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虽然某部分强硬如铁,但严世藩已经有了一定的抗药性,神志并没有混乱,脸上的快乐表情里带着仇恨的扭曲。
严嵩和欧阳氏都赶来了,围在严世藩身边,心疼无比,尤其是严嵩,又气又恨,恨不得给儿子一耳光。
严世藩抬起手,指向人群中间的严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严斩大惊:“少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严世藩指着严斩,怒发如狂:“你这混账,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害我成了个残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严斩待要辩解严世藩其实早就是个残废,而且这次变得更残和自己没啥关系,胭脂虎冲上去直接就是一爪,严斩刷地拔出身上短刀,反手批刺,边打边逃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