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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偶然事件(第1页)

婚礼上黄鼎礼的承诺果然兑现,工作三年我第一次当官,当了公路养护段副队长。老爸更是高兴,因为他朝思暮想的平黄公路正式上马,我的工地就在平黄公路其中的一个标段。这天上午,作为公路养护段一队副队长的我走马上任。

工地在远郊,任务紧张,条件艰苦。队里照顾我,我独居一室,不过是工棚,连风雨也遮挡不住。

这是项突击工程,计划于国庆完工。

队里领导工作分工,我分管安全教育后勤。我表现得很积极,投身于火热的工地,连星期天也不休息,多次受到队长表扬。队长周四方,30出头,却工作十多年,是市公路养护系统的标兵。此人一味上进,因为文凭不过关,仅中专,正在党校恶补大专文凭,争取自己的前程。

前程,就是遥远的憧憬,哪个年轻人不想?

这天周末,队长又要去党校,将全队工作交代给我,彼此填写了交接记录,签了字,然后他匆匆去了市里。

这天活儿很艰苦,在我的安排下,工人们铺设了接近半公里的沥青路,比往日队长在时增加了一成左右。望着那铺设好的油亮亮的沥青路,我深刻领受到了领导者的喜悦。为了表示感谢,晚上我自掏腰包买了十瓶老酒,犒劳我的那伙弟兄。酒席热闹,大伙纷纷给我敬酒,说我领导有方,把我灌得二麻二麻,太阳穴那里突突迸跳,只得早早离席回到宿舍睡觉。

大火是凌晨3点左右发生的,火势熊熊,映红了半边天。我在杂乱的呼喊声中被惊醒,打开门出去,外面已是遍地火光。我周身冷汗刷刷涌出,酒醒了一大半,赶紧朝着火地点跑。那里弟兄们拿着水桶,端着面盆打水救火;还有人顶着铺盖冲进火场抢救物品,场面已乱成一片。着火点是材料库房,此刻火势蔓延,连旁边的厨房房顶也燃烧起来。

我手脚冰凉,忙抓过一只脸盆,加入救火行列。火势越来越猛,巨大的火舌犹如魔鬼,在风妖的帮助下,翩翩舞蹈着,已蔓延到工棚。弟兄们激愤的叱骂着,丢下救火工具,纷纷跑回工棚抢救自己的物品。陡然,我瞄见了工棚旁那小屋,心中一凛。那里摆放着十几桶油料,而油料旁,则是队里那台压路机!

我厉声叫道:“弟兄们,救火要紧,不准只顾自己。”迅疾布置了任务,顶着一床湿漉铺盖迎着熊熊火焰,朝那小屋奔跑而去。到得门前,我用几脚踹烂木门,领头冲了进去。火已将屋顶烧了个大窟窿,正朝四下蔓延。我赶紧推那最门边的一只大铁桶,将它掀翻,朝门外滚。我身后的人学我的样子,也将油桶掀翻朝外滚,一会儿功夫,小屋的油桶去了大半。

当我掀翻最后那只大油桶朝外推时,房顶突然坍塌,燃烧着的火打在我后背,我的衣服立即燃烧起来,吱吱舔着我。我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骂了一声粗话,用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油桶推了出去。我倒下地,迅速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将火扑灭。这时,我才听到呼啸而至的警笛声。

当晚,市里和局领导就赶到出事现场,还来了几个新闻记者。接着就是开会,谈话,了解事故情况,写情况汇报。周开山给我来了电话,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第一次骂我是龟儿子,说我和我老爸一样蠢,完全是扶不上墙的狗屎。

我沮丧透了。

事故原因很快分析出来,是值班室点着的蚊香所致,损失接近8万,我负领导责任。市交通局长黄鼎礼征求我对事故处理意见时,我说:“出了这个事故,我很痛心,是我没有把好关,我认。但是千万别处分工人,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他们太辛苦了。”

我受到撤销副队长职务、行政记大过处分,市里报纸也对此事做了详尽报道。

这是个燥辣的夏季,这个夏季太阳寡毒,在毒辣的阳光下工作,将我皮子也刮掉一层。行走在茫茫风沙的工地,眺望着蓝蓝的天,我真的好无奈。难道,我的青春热血就这样被埋葬?

晚上伙房做了火锅,有牛肉、牛毛肚、鸭肠、大葱,还有血旺子,都是吃火锅的好菜。我与几个受到处分的弟兄坐一桌,要了几瓶白干酒,喝得昏天黑地。半夜时分,我被尿憋醒,跌跌撞撞着到了工棚外,掏出家伙朝着路面扫射。在酣畅淋漓的扫射中,我陡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哈,真怪,我居然能够痛快地尿尿了!我高兴得浑身颤抖,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啊哈,我不是太监,我不是太监了!我沿着公路跑着,身上好像长了翅膀。啊哈,我又是男子汉了,我好高兴!我趴在地上,将嘴巴凑到地上说:“土地老儿,你知道不,我不是太监了!”抬起头我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咬着牙对天空恨恨地说:“老天爷,我林中权既然是男人,就要做真男人!科长局长宁有种乎,嘿嘿,我就不相信!”

其实,人要从太监变男人也真容易,这天清晨醒来,我自己就知道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回想新婚那天晚上,我居然被自己的新娘晾晒一旁,连动她的心思都没有,我就好生气。

人,不能太伤人心,伤人太歹毒了,总归没有好报应。

这天上午我到市交通局受训,接受处理。按照新的工作安排,我被调到另外一个队,作技术员,下午我得到蹲点的梦云乡工地现场报到,查看公路工程进度。局长黄鼎礼专门找我谈话,问:“小林你怎么回事儿,才让你当负责人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纰漏?”

我无言,只好傻傻地笑。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用手戳了我额头一下。“还笑呢?你这样我怎么向老首长交代?真是……你还有没有脑子,既然不是队长,你就不该答应负责!现在出了这事情,你又是第一责任人,想不处理都不成。哎,你呀……”黄局非常痛心的样子。

周芙蓉给我来了电话,让我事一完必得回去,说你这霉伤心,怎么弄出那么大事情,让老爸心血付诸东流。我嘴里嗯嗯地应承,心里却恨恨地骂着她。我可不想回去让那糟老头骂,本身心境就灰暗,要再受糟践,我真的不如死了算了。这烂婆娘,自从我上班之后把我管得更紧,整天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好像我注定得是叛妻私奔的老公一样。

事一办完,我怀揣着借来的5000元钱,骑着那辆唧唧嘎嘎的山地自行车上了盘山公路。大约骑了两小时,我终于上了高高的大栗子山。透过密密的树林放眼望去,终于可以看见镇口那幢高大轩昂的青砖房子。

那就是前任黄葛镇党委书记黄大林和现任书记黄至权的家,镇子的标志性建筑。我将自行车刹住,站在高高的大栗子山朝下望。我看见了山下的树林,那是我少年时清晨苦读的地方。清风徐来,我依稀听见我那充满稚气的朗朗诵读声。一晃多少年过去,过去那充满幻想的小男生,如今却成了受气包,一个可悲的角色。我的那些去广州深圳的同学给我来信,说他们都找到理想工作,入了党提了干,还有人当上了个体老板。他们显然是在刺激我,当时我没和他们一起闯荡,成了胆小鬼,他们是要我的好看。不过,我确实有好看给他们,同样是大学生,朝气蓬勃的青年,可是我的未来,却拴在一个退休官吏的裤腰带上!

我好像看见与我相依为命的老爸了,他站在那矮趴趴的房前,佝偻着腰,手搭凉棚,正朝上望我哩。

臭老爸,死林和元,我恨你!

回过身我推着自行车慢慢朝下走,那火柴盒一般的房子渐渐变大。在黄大林家那幢炮楼一般的砖房对面,我真的见着了佝偻着腰的老爸。他蹲在租赁的破烂小屋前,就在那株绿荫覆盖的黄葛树下,穿着一身黑裤褂,怎么说呢,完全像一只癞蛤蟆。抬着头,两只浑浊的眸子不错眼珠地端详着对面黄家那炮楼。

我好生气,这老爸真是想住高楼想迷糊了,居然连脸面也不顾!过去他不是常常骂我,眼气人家,犹如癞狗突然长吊毛,其实屁也不值!

哼,这条癞狗,看都懒得看他!我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将车子架在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臭小子,回来了也不吱一声儿。”老爸紧跟着我进来,眼睛笑作了豌豆角。“中权,你不是蹲梦云乡吗,非年非节,怎么回来了?”

我在床铺上坐下,没有好气地回了一声:“那鬼地方,我不待去。”

老爸在我身旁走来走去,用袖子揩揩流淌着泪水的眼睛。“权娃,你这样可不对劲啊!沉渣都可以泛起,何况一个大活人?再说,这是整治拓宽平黄公路,为家乡人民谋利益的好事啊。”他见我不理他,用指头戳戳我脑门,说:“死人就不晓得想一想,要是你服软哄好芙蓉,那你现在能是什么光景?哼,还说当局长让我享福,我看你就是一滩牛屎永远扶不上墙!”

我躺在了床上。我才懒得理他呢,这老迷糊一心想巴结豪门,结果怎么样,人家根本就不拿我们当人看,弄得我现在灰头土脸,还差点成太监。要是没有我和周芙蓉的婚姻,我能落到目前境地?

老爸坐在我旁边,问:“权娃,真生病了?”说着,青筋爆裂的手伸到我额头上。

我烦躁地将那手一刨,恶狠狠地说:“我没病,你才有病呢!”

老爸站了起来,鼻子抽动两下。“权娃,你是不是同芙蓉闹矛盾了?”

我没有搭理他。

老爸自言自语道:“做人,得想着别人的好是不?我们就平常人家,能摊上那样子的亲家,人家也不嫌弃,极好的事情是不?”

我冷冷地打断他:“是啊,百十里幻想听见结婚唢呐,心子把把也腥甜呢。哼,放着自己房子不住,住这破烂小屋,整天看着仇家灿烂光景,是你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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