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甘龙乘着暮色归家时,车驾被杜挚拦住。
对方倾身靠近,满目不解:“上大夫今日为何要帮那女郎说话?”
莫不是对方容颜炫目,真被迷住了不成。
“愚钝。”甘龙垂眼斜看拉住车驾的杜挚,只道,“我等首先是秦臣,其次才是臣。”
而且,他看那叫慕嬴的女郎不简单,王和卫鞅对其对有敬重之意,也不知哪路神仙,其中恐怕还别有文章。
得再琢磨琢磨才行。
他朝车夫使眼色,让他驾马归去,留下杜挚念叨这句话。
一路琢磨回到宅子,他才悟出来上大夫的意思。
秦积贫积弱久矣,他们怎么和卫鞅政见对立无所谓,可身为秦臣,有利于秦国的一切,必须要拥戴,其次才是挣来自己的钱权。
卫鞅变法还需得这么些年见成效,可慕嬴的器具,效用却是立竿见影。此时为过往有成例的女官而与对方争执,若是惹恼对方,投入他国,不仅秦国要失去那些不知还有多少的奇妙器具,他们亦然。
进一步想,倘若对方真去了他国,那能得到的,又岂止区区一个农监的官位。
届时,对方要是惦记他们的针对而反过来攻秦……
想到小二和三三笞打之下的苍白笑容,那肆意无所谓的姿态,杜挚冒出一身冷汗来。
可怕,可怕。
被琢磨的主人公,此刻刚把怒气消下去,与嬴渠梁、卫鞅两人会面。
嬴渠梁面对慕朝云,神色之间还有几分窘迫,不太好意思看对方,几番欲言又止。
“秦公有话要说?”
“是。”嬴渠梁脸色颇为愧疚,“大司农丞一职,已是辱没神使,如今只为神使争来农监之职,实在……惭愧。”
慕朝云只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卫鞅道:“凡尘俗职,不管身居何位,恐怕对神使而言都是辱没。尽管如此,我等也愿为神使力争最好。”
神使本人准备启唇说话。
冷不防,脑海里传来一道声音。
“啧啧啧,温厚君主与霸道权臣朝堂为女主争功不成,唯恐对方生气,下朝后赶忙解释,这怎么不能说是甜宠文呢。”
女·当事人·主:“……六甜宠,你可闭嘴吧。”
论历史,在座的都是老祖宗,她供起来还来不及;论年龄,咳,她才是老人家,怎么可以为老不尊!
“秦公与左庶长严重了。”慕朝云神色并无异常,一派风轻云淡的从容模样,“万物于我无差焉,官职亦然。”
身而为神,眼中世间万物又怎会有什么区别。
在她眼中自然一般无二,无嘉无损。
她此时面朝南方远山,半张脸沐浴在残存夕照之中,给淡漠容颜添上几分柔和,颇有几分神明垂眸,温和看着世人的味道。
嬴渠梁与卫鞅展手作长揖。
卫鞅感概:“神使眼界广阔,俯观宇宙与沧海之一粟,非我等能及。”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秦国委屈了神使。”嬴渠梁叹息一声,“等我秦国再过十年,多积粮,养出一批精锐神兵,令他国不敢来夺神使,便向老秦人宣布神使身份,筑庙奉养。”
那……倒也不必用庙。
怪瘆人的。
慕朝云抖了抖余晖沐浴的袖口,搅碎金光:“何须十年,秦公不妨大胆些,先做个五年计划,完成整个大秦落实推进新式农耕方法的目标。如何?”
“五年即可?”嬴渠梁吃惊。
农事漫长,成效难见,区区五年,累积的粮食恐怕要在战事中耗尽。
国家手中无余粮,那就难以经起风霜雪雨,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