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略抬手臂,当做还礼。
崔弈虽是帝王的后宫中人,但他还不足以让当朝权臣弯腰行礼,崔弈见张瑾肯搭理自己,心底已是一松,随后语气谦和地淡笑道:“我想着这个时辰陛下或许该困乏,便备了醒神汤来见陛下,不曾想会碰到大人。”
张瑾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身后的宫人身上,看到宫人提着的食盒。
“有心了。”他冷淡道。
少年面容干净清秀,笑起来带着几分明月清风般的疏朗,好像半分不好的心思都没有,说出爱的话却有些别的意味,“多花些心思是应该的,人人都在不择手段地往陛下跟前凑,但硬凑又有什么用?让陛下见到我便觉得轻松舒坦,日后才更喜欢去东宁宫。”
崔弈在张瑾跟前不遮掩,崔族送子入宫,自也是为了张党的利益。
“战事未平,陛下倚重赵家,我若去和赵澄相争给陛下添乱,才是愚蠢行径。”
崔弈继续说:“陛下喜欢听我抚琴,能偶尔在东宁宫歇几回。”
风夹着雪沫,徐徐落在男人绣了白鹤的官服上,却好似遇了更寒冷的冰,始终不化。
张瑾看着雪景,道:“竹君是聪明人。”
崔弈是崔族中几位郎君之中名声最好、最进退有度的,他聪慧机敏,心思百转,能从女帝的角度上考虑局势。
所以第一夜,他宁可就坐在那抚一夜的琴,也不曾主动邀宠侍寝。
这样陛下就不觉得他是在争宠了。
他好像只是纯粹地想陪着陛下。
每个后宫的人都会急着想侍寝,有人是想当君后,有人是为了家族,但目的性太强地争宠,是会让女帝厌恶的,尤其是他这样的家族背景。
等陛下对他越来越信任的时候,侍寝就会是水到渠成的事。
崔弈说:“大人放心,父亲送我入宫,我自然明白该做什么,如今只有赵澄侍寝过,但赵澄此人不足为惧,陛下想来过几日就会召我侍寝了。”
“……”
张瑾在听到“侍寝”二字时,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夜他没拦住她。
就像开了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似的,难道她一开始的抵触只是不适应,过了一夜便发现还可以,然后就上瘾了?第二日第三日她居然还去,直接便专宠起赵澄起来。
张瑾是有些不悦的。
朝会开始前,崔令之和汤桓二人,还专程凑到他旁边聊这事。
“姓赵的送入宫的这个儿子,我之前听闻也没什么特别,陛下看上那小子了?其他人的牌子都还没翻呐。”
“嗐,这专宠说不定是陛下故意给赵家看的,咱们那陛下啊,现在可没那么简单了。”
“那也是连着三天呐!上回陛下跑这么勤还是……先君后在时。”
“你急什么?你还怕你儿子轮不上侍寝?”
“我倒是不担心陛下会多冷落弈儿,就怕这赵家子先怀了……”
“那就看谁肚子更争气喽。”
“……”
这两个老家伙,一人一句,聊得起劲。
张瑾握着玉笏,身形浸在一片黑暗里,神情越来越阴暗莫测。
她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