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马虎虎吧。”汤远谦虚地挠了挠头,事实上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简直鼻子都要顶上天了。
医生想了想,这样逆天的正太连他都受不了,就不要放出去祸害和刺激祖国的花朵了。“乖,叔去上班了,好好在家待着,中午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钱在玄关的抽屉里,除了去图书馆不要乱跑。”
汤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外面那么冷,他才不想出去呢!
二
虽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但外面的天气还是冷得让人难以接受。
医生加快了脚步,简直是小跑步地冲到了医院,换上了白大褂便跟着主任巡病房。已经来了一阵的淳戈落后了两步,把一个病历夹递了过来,低声道:“昨天晚上那个程竹竿又来了。”
医生闻言皱了皱眉,很快地接过病历翻阅起来。
程竹竿是那些小护士们给一个病人起的外号,能让护士们都有印象,还到了起昵称的地步,也就说明对方是医院的常客。程竹竿原名叫程骁,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名字,但却得了很难治好的限制型心肌病。心脏本来就是人体最重要的一个器官,一旦有什么问题,都会引起各种并发症。就算是限制型心肌病中最轻的病症,最多也只能活25年,而程骁的病非常严重,才20岁刚出头的他最近10年来已经进出医院好几回了。
“原来不是我负责他的啊,怎么这回给我看病历了?”医生一边看着病历中的脉冲多普勒超声心动图,一边不解地问道。程骁的手术一般都是各个心胸外科的医生抢破头要去见识的,毕竟一个人的心脏能脆弱到这种地步还坚强地跳动着的实例,还真是举世罕见,医生觉得他没什么实力能获此殊荣。
“还不是你去年年初参加过他的那次二尖瓣成形术,你独立完成的逆行途径技术简直完美!完全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做,所以主任才叫上你一起。”淳戈的语气略带羡慕嫉妒恨,用拳头捶了一下医生的肩膀,轻哼道,“你这小子,非要我再这么详细地夸你一遍吗?放心,程竹竿这回住院不是你上次手术出了问题,而是又出现了新的并发症。”
医生翻阅二维超声心动图的手僵在了那里,什么二尖瓣成形术?什么逆行途径技术?他能说他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但若是仔仔细细地回忆,他的脑海里隐约还是有那么些不连续的手术画面,可是那些影像画面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
抬手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医生觉得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但他上个礼拜特意去体检部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病历本上,医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程骁密密麻麻的病史,也不由得心生敬佩。
限制型心肌病最终都会引发心力衰竭或者肺栓塞而死亡,除了接受心脏移植外没有更好更彻底的解决办法。但心脏移植在国内属于大器官移植,由于思想保守,捐献者并不像国外那样多,有多少人都在排着队的时候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程骁也是在生死线上来回挣扎着的其中之一。
“他这回的情况不妙啊……”医生皱着眉看着检查结果,超声造影可见微泡往返于三尖瓣,根据多普勒检查的结果,估算右心室至右心房的反流程度,这看起来就是三尖瓣关闭不全的症状啊。
“据说他马上就要排到移植名单的最上面了,可千万要挺住啊。”淳戈轻声道,却在下一刻牢牢地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一行人跟着主任已经到了程骁的病房之中。
程骁家里还算有钱,只是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已经因为意外而过世,他的爷爷去世前给他留下了一笔基金,他也是因为有了这笔基金才能负担得起自己巨额的手术费用。程骁的病房是单人间,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看着窗外,整个人的身体因为水肿而虚胖,没有了往日的竹竿样子,甚至就像是正常人的体型,却让人看了无端端地生出怜悯唏嘘之感。
见医生他们进来,程骁收回了望着窗外桃花的目光,一张英俊的脸容面色宁静,若是光看脸,就只有发紫的嘴唇和惨白的脸色才能让人察觉出来他身患绝症,走在外面街道上绝对会因为俊帅而得到超高的回头率。他甚至还有心情和相熟的主任开了个玩笑,完全不在意自己岌岌可危的身体。
主任轻咳了一声之后便开始交代接下来的医疗安排,程骁的身体已经不适合药物的保守治疗,只能进行手术,但需要进行什么样的手术,还是要根据再次检查的结果而定。主任在满屋子的期待目光中,选了医生和淳戈两人负责。
医生在听到自己是第一助手的时候,便知道主任定是看中自己上次手术的表现。他理应直截了当地把事情说清楚,可是他并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只是略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
接下来就是安排程骁再次做各项检查,医生和淳戈全程陪护,程骁对如此折腾也浑然不在意,只是在扫到医生胸前的铭牌时,平静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
“咦?原来是你,据说我上次的手术就是你做的,很完美呢。”程骁勾起紫色的唇,他的紫绀现象已经非常严重,甚至在手指的指尖都出现了深紫色。这是心肺疾病引起的呼吸功能衰竭的表征。
医生简直不能想象,一个连每次呼吸都非常困难的人,又怎么会露出这样轻松柔和的笑容。况且对方的夸奖更令他受之有愧,当下只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公事公办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去MRI室,你身上可有什么金属的首饰、手表,都要摘下来。”
“哦,我经常去检查,知道的。好在我还没有安过心脏起搏器,否则连核磁共振检查都不能做了。话说,我记得上次你没有戴眼镜啊,怎么换造型了?”程骁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东西出来,结果那东西从他指缝间滑落,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掉落在地。
医生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捡,可是却在听到程骁的那句问话时,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
他会不戴眼镜?尽管前两年是做了治疗近视的手术,但因为常年都习惯了鼻梁上有东西,就算是平光镜他也时时刻刻地戴着啊。医生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可能是我在做手术的时候没戴眼镜吧。”
程骁耸了耸肩道:“你觉得我在做手术的时候会看到你吗?”
的确,每次都是麻醉师先进手术室,等患者彻底麻醉之后他们这些手术医师才会就位。医生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淳戈粗线条地没有注意到医生的不妥,他弯腰把程骁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哎哟,还是这枚小银鱼啊,你还随身带着,居然还没丢!”
医生忍不住朝淳戈的手心里看去,那是一条大概有大拇指长短的小银鱼,正确说来,这只是鱼的右侧身子,小银鱼的一半身体鼓起,而另一半是扁平的,那一半鼓起的身体雕琢得栩栩如生,只是那鱼鳞黯淡无光,一看就是颇有些年头的物件。那鱼嘴处还有一个圆环镂空,想来应是系绳子所用的。
“这就是程骁的宝贝小银鱼,据说是他爷爷留给他的古董,他向来都是随身带着的。可是这家伙还是个马大哈,走到哪里这小银鱼就被忘到哪里。好在常照顾他的那些护士们都认识,丢了也就给他送回来。”见医生感兴趣,淳戈也就随口八卦了几句,不过他却没把这小银鱼给医生细瞧。对于他来说,这条小银鱼哪里有什么好看的,重要的是程骁的身体检查结果。所以他随手便把小银鱼放到白大褂的口袋里,笑眯眯地推着程骁往MRI室走去:“小银鱼我先帮你保管了,走,我们要抓紧时间。”
程骁看着淳戈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低垂的眼中有一抹阴郁的寒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