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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长明(第1页)

林羽小时候其实并不算多开朗的小孩,林家看起来家大业大,但确实称不上陶朱,甚至有些清贫,母亲常年多病,闭门不出,他一开始也在家,守在那个院子里,自己和自己玩。

直到林雪竹降生,小时候的她就和那些生出来就皱巴巴的毛小孩不同,反而生得很恬静,母亲生产你日,哭喊着。林衡和林羽两父子在门外守着,直到一声啼哭。林羽看见那小小一只,突然觉得肩上多了什么。直到林雪竹第1次喊出模糊的“ge”的音节,原来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叫做责任。

父母亲从前讲究的一碗水端平,从不会要他给出什么东西或者退让,可他总是忍不住哄着她,捧着她,后来妹妹会走路了,他便天天带着她出去玩,妹妹走不动了,他就会抱着妹妹走,旁人都夸他关心娣姐,他却说:“如果不是竹儿妹妹,任谁也不能享这个福。”

竹儿妹妹从小很爱动,很活泼,林羽带着她,也被浸染许多,连林衡都说他变活泼了,他也不像从前一样只会恭敬措辞,而是咧着一张嘴,带着还未换完的乳牙,对着林衡笑的:“是呀!”

他也因她而改变。亲缘血脉,也许从来与世人所说的尊贱与否并无关系,而是多了一个人,和你有相同的来处,也承担相同的责任,刀也斩不断,剑也割不开。今后的一切荣辱,一切风波,有人并肩而行。

林衡有很多藏书,林羽从小便半推半就地读了很多,也从小懂得很多,于是有一些寡言。妹妹的出现,才让他有几岁稚童的感觉。

竹儿妹妹三岁时,被生产将身体彻底拖垮的母亲去世了。林羽那时还未上学,可也学了不少应对,洒扫,进退的法子,本也是心痛至极,可见妹妹哭得那么伤心,又强忍着自己的伤心为妹妹擦眼泪。

三岁的林雪竹只听到一句:以后见不到娘亲了。便泪流得比自己喝的水多了。可还不消半年,林羽也离开了,甚至连学都没上过,他还在孝期,特意请求夜里离开,哄着林雪竹睡下,熄了她房中的灯,转身离开。

留恋,不能有的,害人害己。

思念,是隐晦的,却自伤的。

到了边关,将士们见他年纪小都对他很热情,可在夜里他还是辗转反侧。有时起来挑灯读林衡时不时寄来的书。有时是赏月,书中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少时不懂,于是看林衡在一旁的注解:词句表达对亲人的眷恋和祝愿,阿羽,抬头看看月。

那月只有一块,时缺时圆,可他家有两个人,妹妹父亲。

他走之后林雪竹会不会又在哭了,他却不后悔不辞而别,他明白自己心智不坚定,不愿离去,可抗旨的罪名,林家还担不起,他也不愿意成为林氏的千古罪人。

林羽爱看缺月,那块残缺,是他。

营中也有人会读书,总吟唱着:“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可他更喜欢那句:“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不正是父亲,妹妹,还有母亲?

夜里泪濡枕席,后来日日训练才有觉可睡。约莫半年后,他休沐日,又失眠了,去林中找了一棵佳木,砍了一条粗树枝,雕磨了一把梳子,第二日,想了想,又去雕刻了一把,比第一次的更好,但他只用第一把,第二把却常常握在在手中摩挲。

有人打趣他,小小年纪就想这些情情爱爱,他却笑:“这是送给舍妹的。”

林羽的笑容像是水波荡漾开,一圈圈模糊,直到模糊进黑夜,只有声音。

“虽吾在远乡,心仍念故里,家里还为我留了一盏灯。前路分不清,后路辨不明,可灯火仍在,等待仍在。”

他的声音清而稳,唤醒了她沉睡的脸。

林雪竹缓缓睁开眼睛,五感才纷至沓来,全身都疼,酸,胀,像是浸在冷水的尸体,可心上阵阵的隐痛,证明她还活着。蓉芝端了盆水进来,见她醒来,水都差点端不稳。

“小姐,你终于醒了!”蓉芝双眼通红,兴许刚刚哭过:“奴婢去叫郎中。”

“不必。如今是什么日子了?哥……父亲呢?”

“将军还在。您昏睡了两日,高热不退,对了,让奴婢看看您退热了吗?”蓉芝微凉的手触到了林雪竹的额头,她看着她布满关切的脸却觉得有些失真。

“还好,幸好已经退热了。”蓉芝松了口气,又像是想到什么像林雪竹投去一个眼神,音被拖得很长,慢慢的问道:“小姐,你现在想……觉得怎么样?”

“放心,我现在不会再逃避了。”

蓉芝见林雪竹这副样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

“给我倒些水来。”

“是。奴婢怠慢了。”

林雪竹用水润了润唇,干涩的喉咙得到片刻的放松,她想起什么:“将我的梳子拿来。”

“是。”

那柄梳子和梦里的一样,只是被摸得光亮。估摸着她自己刚醒,蓉芝定不会让她起身:“将我哥的梳子也拿过来。”

“啊?是。”蓉芝有些疑惑,直到两把梳子放在一起,她才发现两把梳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她不知所以。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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