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答应你。”
陆沨的故事很短,但安折看着他,听得出了神。
这次换陆沨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堆。
安折伸手。
他直起半身,试着像陆沨刚才抱住他一样抱住陆沨。上校似乎会意,他调整角度,往安折那边靠了一下,安折搂住他的肩膀,有点不习惯,但可以。
“你曾经告诉我,她变成蜜蜂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株玫瑰花。”陆沨道:“我一直在想,是谁送她的。”
安折怔了怔。
在超声驱散仪还没有被发明,或驱散仪短暂失灵的一天,一只误入城市的蜜蜂被花朵吸引,蛰伤了陆夫人的手指。
蜜蜂那微弱的频率就在她身体里潜伏下来了,并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来自宇宙的宏大未知的波动唤醒。
这座基地里,只有陆夫人有玫瑰花,因为她爱这些东西,而有另外的人爱她。陆沨的父亲和后来的陆沨都会送给她灯塔采集来的,确认安全的种子——只有这两个人。
安折轻轻牵住了陆沨的手。
木柴堆燃尽,那黯淡的红色也在退去了,风在教堂里呜呜回荡,仿佛另一个有风的夜晚。
“我希望你能去统战中心。”陆夫人说。
那是陆沨正式加入军方前和她的最后一次通话,那时他在基地侧翼的一个小型野外基地,是基地的民用通讯勉强能拨通的距离。
“那里最适合你,最少去野外,所以也最安全。”她说:“为基地服务的这么多年,这是我唯一一次自私。我想要你活着,我希望我的孩子都能活着,可是我只知道你。”
陆沨没说话。
“如果是其它地方,我也不会阻拦你,但是不要去审判庭,我害怕那里。”她轻声说:“去年,审判庭还发生了一次枪i杀事件。基地里的很多剧烈的变动都从一次流血开始。而审判庭每天都血流成河,那个地方太痛苦了。”
“你在听吗?”沉默了一会儿,她问。
“我在。”他回答。
她笑了笑:“那你答应我。”
“你一定要答应——”
沙沙的电流声忽然响起。
“滋——”
紧接着是舒缓的乐声前奏,和缓的频率,温柔的女声:“抱歉,受到太阳风或电离层的影响,基地信号已中断。这是正常情况,请您不要慌张,一切活动照常进行,通讯信号不定时恢复,届时将为您发送公共广播,请保持收听。”
“……请保持收听。”
当所有木头都被烧成一碰即碎的松散的灰白色残屑,教堂陷入昏暗和冷寂。
这时却有无数幽微的绿光亮起来,是那个捡来的昆虫怪物死去了。
安折看过去,它的身体逐渐肢解,消散为星星点点的绿色萤火,像碧绿发亮的烟雾或萤火虫群。
它们起先像一场梦一样笼罩了他们,而后上升,照亮了整座破败的教堂,也照亮左边墙壁上斑驳的垂泪圣母像与前方巨幅的耶稣受难像,枯死的藤蔓挂在圣母的肩膀上,她的脸颊被兽类的爪印划伤,耶稣的身体则被霉迹遮盖,唯一清晰的只有他们的眼睛,他们在藤蔓、霉迹与灰尘背后静默地注视尘世。
流光飞散。
命运就飘散在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