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人的甲骑都出动了,新罗贼根本不敢出城野战,只敢躲在城墙后面看着我们四处抢掠。”那个探骑首领擦了擦胡须上残留的酒液,得意的说:“只可惜连续下了几天雨,我们不得不暂时停止攻城,否则述川城已经被我们拿下来了!”
“高句丽人出动了具装甲骑?你没有看错?”沙咤相如赶忙问道,
“绝对没看错,那寄生(具装甲骑马尾部的装饰品,有保护骑兵背后的功能)翘的高高的,就像鸡尾巴一样,神气的很呢!”
黑齿常之与沙咤相如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骇之色。所谓具装甲骑乃是南北朝时从中亚传入的一种重装骑兵,不但骑士有身披重甲,就连其骑乘的战马也有马铠保护,一套马铠由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组成,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具有极其强大的战斗力。但无论是人马铠甲,相应的战马、驮畜仆从都很昂贵,像高句丽这样的地区大国原本也没有多少。隋炀帝三征高句丽,都以惨败而告终,大量军械甲仗被高句丽缴获,这才组建了成建制的具装甲骑部队,也是高句丽雄霸一方的本钱,想不到这次竟然连这个都派出来了,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连具装甲骑都出动了,还没有攻下述川城,那这次高句丽人可以算是输了!”沙咤相如低声道。
“这倒也未必!”黑齿常之摇了摇头:“照我看高句丽人此番多半是耀武,吓吓新罗人的。唐人随时可能打过来,他们又怎么会把具装甲骑用在对付新罗人上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唐人真的会打过来?”
“就是麦收前个把月的事情了!正好因粮于敌,可以省下许多事情!”
“麦收前个把月,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来了?”沙咤相如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以后低声道:“常之,假如这一次高句丽人亡国,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他等待了几分钟,但黑齿常之始终沉默不语。
“如果是那样,我们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前往倭国,问题是唐人会就此而止吗?谁知道唐人会不会远征倭国呢?与其这样,不如——”
“罢了!”黑齿常之抬起头,脸色阴沉:“现在说这个还早,当初隋人出动百万大军,高句丽人不也挺过来了?我们应该做的是竭尽所能,追击撤退的唐人,让他们匹马不返!”
穿过山坡的道路杂草丛生,多石崎岖,尽管驭手用力抽打拉车的驽马,但大车的轮子依旧纹丝不动。王文佐叹了口气,跳下马来去推车,身后的亲兵赶忙上前帮忙,大车很快就登上山坡。
“参军!我没有看到您!”驭手回头称谢,看到王文佐吓了一跳,赶忙下车跪拜:“请恕罪!”
“有罪的不是你,而是在旁边看着却不帮忙的人!”王文佐没好气的拍去手上的灰尘,高声道:“记住了,我们是一个整体,你帮别人,关键时候才有人帮你!战场上只顾着自己的人死的最快!”
士兵们的应和声没有什么精神,这不能怪他们,任凭谁打了快一个月的围城战却一无所获都不会有精神!将军们可以指望升官、赏赐、荣誉、爵位,而士兵们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到手的战利品。城堡就好像一颗核桃,如果牙齿尽碎而没有咬开外壳,吃到里面的果肉,谁又会不沮丧呢?
“参军!”王孝仙跳下马,他是个身材精干的青年人,生的一张长脸,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是刘仁愿交给王文佐的那五百骑兵的指挥官,他虽然也姓王,但却是乌丸王氏,乃是北周名臣王轨的后裔,与南朝名将王僧辩算是远房同姓:“百济贼追上来了,最前面的探骑距离我们只有半日的路程了!”
“他们倒是快得很!”王文佐叹了口气:“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我的人没有抓到活口!”王孝仙笑了笑:“活马倒是有几匹,可惜马不会说话!”
“马也能说话,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懂!”王文佐道:“马有膘吗?”
“参军您是内行呀!”王孝仙笑了起来:“还行,不过也没什么膘了,看来贼人的骑兵马力不怎么样!”
王文佐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移到正在山坡道路上艰难前行的车辆,他有一种将这些全部遗弃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了他,他的任务是断后而非独自逃生,他需要这些大车作为壁垒和载运“蝎子”。
“继续遮断百济人的探骑!”王文佐沉声道:“放火烧掉道路两侧的房屋,尽可能减缓追兵前进的速度!”
“请放心,我的人知道该怎么当斥候!”王孝仙的嘴边总是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贼人除了焦土和废墟,什么都看不到!”
王文佐点了点头,目送自己的骑将打马离去。
“这家伙总是一副比别人都高明的这样子!”崔弘度说:“真的很惹人厌!”
王文佐心中表示赞同,但嘴上却说:“他确实干的不错,作为上司,我没法有更高的要求了!身为一军之将,我对手下只有一个要求,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
崔弘度低下头去,没有继续抱怨,王文佐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军队的行军上,当天傍晚,车队终于穿过了这片崎岖的丘陵,进入了较为平缓的平原,他下令士兵们在道路旁边的小丘旁宿营。
次日黎明,王孝仙再次回报,他的脸上已经不复有平日的笑容,披风的白色边缘沾有暗黑色的血迹。他脸色沉重的翻身下马:“参军,百济贼的追兵很多,我从一个俘虏的口中问道,叛军的国相在昨天晚上已经抵达了任存城,他立刻派出所有的骑兵和四千步兵追击我们。”
“指挥官是谁?”
“扶余忠胜!”
“扶余忠胜?”王文佐赶忙追问道:“这个人也是百济王室?”
“不错!”王孝仙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但是此人是一个孽子,在王室中地位不高!”
“孽子?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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