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摆摆手说:“咱不说杀人的事,你还上学吗?”
“不上了。上那几天破学有他妈的什么用?按照老师的说法,我们那个学校的学生都是混蛋,老师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学生,我们就天天和老师做对。老师骂我们,我们也骂老师。老师骂我们没教养,我们骂老师教养太多都冒出脓了,闻起来又臊又臭。老师说他培养的孩子都是些败类,我们说败类老师培养的学生不是败类那才出了问题。”
子谦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啊?”
“你以为都是你那样的学校呢?你们的老师恨不得把你们捧在手上,都不敢和你们大声说话。而我们在老师的眼里就像他家门口的石头,看我们不顺眼,碍事,想踢就踢一脚。”
“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的。我爸爸这点倒是看得明白。他说,那破学再怎么上,出来也就是你们老师那样的水平,那样的水平用不着读书,不就是骂人吗?去哪里都学得来。”
子谦惊讶地看着他:“不读书了,那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让我干的事情。”
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十分厌恶地拧着鼻子。子谦突然觉得,他那神态有些让人害怕。不过,她却更喜欢这样可以表露出自己心迹的同龄人。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吗?”子谦突然说。
“有你这话就够了。”
子谦明白他的意思。她有些失望。她真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惜那次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重新和他见面,竟然是一个月前的一个阴雨连绵的春日。
几年过去了,她从这所高价学校的初中部升到了高中,可到了高中二年就退了学。家里已经支付不起她那一年几万元的学习费用,她威风八面的爸爸,早已风光不再,甚至走到了人生尽头,随时都要一命呜呼。过去热闹的家门现在门可罗雀,看病的费用到单位报销也总是被无故推辞。爸爸在掌权时的目中无人,现在一切都有了相应的回报。住在这个银行系统的小区里,他们父女如同一只混入面袋里的老鼠屎。她每次出门买药,都贴着墙根走路。由于爸爸的原因,自己的命运随之改变,她不想见任何熟悉的人。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子谦打着一把小花伞,向往常一样,沿着人行道的里侧低着头走路。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吱地一声停下,司机把玻璃摇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盯地看着她,瘦削的脸庞,有着过早成熟的坚毅。一个声音在霏霏小雨中飘了过来:“喂,是你吗?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叫你呢,那个低着脑袋走道的女学生。”
她看着他。他留着个小平头,脸瘦,眼睛挺大。她没作声。骚扰她的人并不多。那年轻人又说:“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也难怪。那我就走了。”他正要发动汽车,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激动,大步地走了过去。还是那个顽皮的模样,她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些快乐的日子。
“啊,是你。没想到你还认识我?”
他把头探出车窗,让凉爽的雨滴溅落在脸上:“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我的行长小姑娘。”
“你可别这么说了。”她神情黯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好半天才想起一句该问的话:“现在应该是上学时间,你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怎么没去上学?”
她幽怨地说:“我退了。”
他奇怪,说:“退了?你是说退学了?”似乎受到了震动,他急忙打开了车门,从车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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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耸了一下肩说:“我总不会说我是退休了吧。”
他问:“我说呢。我还到你学校找过你呢,可没找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可不一样。”
她喉咙里有股苦涩的味道,说:“没什么不一样的。也许我现在还不如你。你现在开起车来了?是你自己的车,还是给别人开?”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不可以告诉我吗?”
她摇着头:“没什么好说的。”
他继续问:“那你这是去哪里呀?”
她一板一眼地回答:“侍侯我爸爸。他得了肝癌。我现在去给他买药。”
他一愣,说:“就是行长?”
她点头说:“就算是吧。可他早就不是什么行长了。”
“不上学就是为了他?”
“准确地说,是因为他。”
他有点搞明白了:“那所学校收费实在是够高的。可是,你不该连学也不上啊。”他看到她并不想听这些,又简单介绍着自己说。“我现在给别人开车,一个月能挣八九百元。你知道,我也就这个水平了。家里又买不起车。”
她理解地一笑,忽然又极为认真地说:“你每天是不是非常忙?又非常累是不是?你开车要小心呀。挣了钱也不要随便花。钱这个东西有了它不觉得怎么样,一旦没有了,就知道它是多么重要,得到它又是多么不容易。”
“我觉得你怎么……你怎么像我妈妈似的?”
“我说的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