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汉炎站在营房前看着滚动的惊雷,眼前的雨水串成了珠帘,遮住了他的视线,漆黑的夜色,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感觉。他站在门口向外面看,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他只是在听雨声,时间一分一秒地在静静流淌,平缓地从他的手旁擦过。紧绷的脸似乎有想不完的事,也许用沉思会更恰当一点。总之,那张脸是深沉的,让人觉得肃穆和沉重。雨雾中出现了成宜的身影。
“公子,出事了,矿山上的奴隶出逃了。”成宜说任何事,都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性子。
邓汉炎皱了皱眉,该来的还是来了,眼前的情景,眼前的事,邓汉炎的前路也摆在眼前了,怕是要吃上几年牢饭了。邓汉炎调集一百多虎贲,去追捕逃走的奴隶。
这次奴隶的寻滋生事,带来的血腥与当夜的雨量一样多,弓箭如雨滴一般落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像鸡圈的小鸡一样,邓汉炎在雨中看着这些厮杀,这些人当中,大部分还是之前那批死里逃生的西夷流民,可他们也同样是人,生而为人,他们有活着的权利,可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也只有死路一条,邓汉炎心中不忍。骚乱引来了剑洪将军,剑洪将军带来的不是禁卫军,而是外军中护军,邓汉炎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一两二十五人,邓汉炎看着中护军跑前跑后,心中疑问越来越大,连中护军都调进京了,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邓将军手上有两千虎贲,竟然还能让奴隶生出暴乱。”剑洪责备邓汉炎守卫不利,他调来弓箭手,亲自上阵。
“属下失职,大将军还请三思,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在剑洪面前,邓汉炎语气诚恳。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尾矿库都溃坝了,邓将军就收起你的仁慈心吧。”
“大将军,太傅大人找你。”侍卫来报。
剑洪瞪了邓汉炎一眼,带着中护军走了。
邓汉炎的心咯噔了一下,尾矿库溃堤,是重大、特大事故。会有百姓和奴隶死不说,还会覆没良山脚之下的良田和村庄,邓汉炎招来成宜。“成宜,立刻回矿山,让所有人去溃堤处,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堵上。把所有的草袋子都找来,用草袋子装上石头来加高坝顶。”说着,他已经打马离去。
这一次铃儿并没有前两次的好运,她刚从巷子冲出去便与一匹枣红色的马打了个照面,马匹受了惊,前蹄扬起,朝天怒吼一声,眼里的红光愈发鲜艳,它血口大开,獠牙露出,铃儿一个踉跄摔倒在水坑里,挽住头发的发籫也掉了,一头长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穿着盔甲的人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抽出剑,向着铃儿和碧瑶走过来。碧瑶认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集市上对他们大开杀戒的吕继才。
“愚蠢的罪奴。”
“回,回,回,大人,我我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所所所以就被,被困在这里。”因为害怕,铃儿已经字不成句。她顺手将碧瑶推开了,碧瑶身子一歪,一屁股跌坐在雨水中。
“这里是忠直门,看你打扮就是逃奴,还敢信口雌黄。”吕继才的火气因刚才坠马变大了,将剑架到了铃儿的脖子上。
“吕大人且慢。”只听到了声音,并不见人,铃儿识得这个声音,她转头四下找寻。抬头时却看到站在她身旁的邓汉炎。
“吕大人。”邓汉炎从马背上跳下来。“此奴隶是我看守的领事林玉矿山的奴隶,因方才雨势来得急,没有来得及召集,不小心走失了,扰了吕大人的戒律,还望吕大人海涵,让我把人带回去。”邓汉炎着了一身米色暗纹刺绣的素衣,雨水正顺着刺绣的纹理慢慢流向地面。漆黑的夜里,这一身米色素衣让周围有了光,仿佛擦亮了夜空。
“邓将军这一身打扮是着了营房的寝衣吗?奴隶都跑到忠直门了,邓将军管理不仅疏松还儿戏。”吕继才脸上除了猜疑又多了一份小人得志的责备,邓汉炎处处与他作对,今日,终于让他捉了把柄在手中。吕继才泾渭分明的表情,让那些本该过去的伤与怨,却很难藏得住。
“确实思虑不周,因雨势太大,在营房换了一身干衣,不曾想收到侍卫来报,便急急出来寻人,有负太傅之令,还望吕大人能惘开一面,女人性命莫动,我带回去定当交由太傅严厉责罚。”邓汉炎想借太傅之名,草草将这件事压下去,他还急着赶回矿山。
“太傅之令固然要听,但大王也有令,所有逃奴,杀无赦。”机会来之不易,吕继才并没有打算卖太傅这个情面,他的左师是今日收到围捕西夷流民之命的,在气焰上都高了邓汉炎三分,他的剑已经划到了铃儿的脸上,将铃儿的头发挑在剑锋上。
邓汉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铃儿,心中有几分酸楚,他一闭眼,想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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