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典史早知故衡有大才,却没想到这人坐在屋子里,仅凭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脉路。甚至连钱月梅的现状都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他忽地想起方县令对此人的品评一一多智近妖。
马典史小心挪动了一下屁股,先前的兴奋之色也收敛几分。
老老实实的端正身子,不自觉地赔了一副笑脸道:“此次过来实属受方县令所托,有一件事情有些委决不下。前几天县里来了一个南陕口音的行商,一张口就要吃下咱们库里所有的库存,偏偏价钱也给了极为合适……”
马典史伸手比划了一个“五”。
顾衡倒没意料到马典史匆匆而来就是为了盐厂里库存的那批精盐,这个五字就代表五倍的利润,以现在的行情可说是极大的利润了。
这种情况之下众人必然心动,但以方县令的精明都对那位行商委决不下,说明那人身上必定有些不能为外人所道的疑点。
他缓缓敲击着桌子,“这个行商身上的身份文牒,你们仔细查验过真假吗?还有他用来交付的银两,是现银还是银票?”
字字句句都问到了点子上。
马典史更是不敢大意,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低声道:“我仔细比较过,身份文牒上的大印都是真的。要把那些库存吃下,他自然只能用银票。”
他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欢喜,“我瞧了一眼,满满的一个皮匣子里都是日昇昌见票即兑的小额银票,白花花地晃人眼。方县令也抽空见了他一回,说话做事海派的很。但还是有些吃不准那人的路数,就叫我过来向你讨一个主意!”
顾衡脑中飞转,心中已有计较。
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一眼道:“这么大宗的生意,不是一回两回能吃下的。你另外约一个地方再跟他细谈一回,我躲在后头听听动静。其实只要有东西在手里,不愁以后没有买家,你和方县令实在太过心急……”
马典史脸胀成猪肝色,低着头喏喏连声。
其实人家顾秀才早就打过招呼,这批库存最好等到明年夏至之后再出手,到时候风险又小利润又厚。只可惜底下这些灶工和盐头等不起,自己这个跑腿儿也等不起。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方县令面对那位出手豪阔的行商,也似有些按捺不住了。
马典史听了顾衡的建议后,回到莱州城就把那位叫肖大的行商悄悄请进了酒楼。
和悦楼是莱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雅间里一张螺钿八仙桌,墙角的绉沙宫灯将屋子照得通明。多宝阁上的器物或金或玉,是酒楼东家多年的珍藏。
案几上是一品极难得见的双色醉芙蓉,估计是在大棚里调节好时日的。在煦暖酒气的薰染下,颤巍巍地开满了酒盅大小的膏红色大花。
肖大似乎见惯豪奢场面,对于酒楼里华丽雅致的布置视而不见。自顾寻了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道:“老马,如今我们也算半个熟人了,这宗生意成是不成你给个痛快话。若是实在没有缘分,咱们也算结识一场。”
马典史悄悄望了一眼墙上的富丽堂皇的蜀锦挂屏,堆着满脸的笑容道:“你想必也知道我的难处,我就是管钥匙的通房大丫鬟。虽然看着威风但着实当不了家,上头不但有老爷还有太太。他们一起发话了,我才敢给你办这宗事。”
肖大让他这番粗俗的比喻逗笑了。
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一路喷着酒气,“这话糙理不糙,但是哥哥你也要晓得我的难处。每天早上门一开,手下有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在你这块地界实在是耗不起。弟弟我说句老实话,明天这个时候再不给我一句满意答复,我就要揣着银子另寻门路了。”
马典史把胸脯拍得震天价响,“一定一定,若是老爷太太还不发话,我这个当大丫头的就悄悄拿私房银子贴补你……”
肖大哈哈大笑,也忍不住说了几句荤话,“若你若你再生得细瘦一些,脸嘴再标志一些,说不得我真的把家里的婆娘休了,把你迎娶回去当正房。”
马典史心头暗骂,打迭起精神下死命给这个姓肖的灌老酒。
等到街面上的二更鼓响起,两人喝得都有些找不着北了。好容易等到对方扯起了鼾声,马典史悄手悄脚地走到隔壁屋子,借着外头余留的灯光可以看清楚屋子里静坐着一个人。
他凑过去低声问道:“秀才公,你倒是给一句稳当话。这火塘里的烫手银子,咱们到底赚不赚得?”
暗处里的顾衡徐徐抬头,露出一双湛若星辰的眼,就像野地里随时准备袭击猎物的豺狼。
青年缓缓一呲牙,暮气沉沉的屋子转眼间就亮堂起来,“送上门的肥肉若是不啃一口,岂非浪费人家的一片盛意拳拳?典史回去只管回复方县令,就说我看得真真的,这桩生意尽可做得!”
※※※※※※※※※※※※※※※※※※※※
科举前,男主在往奸商的道路上狂奔!
明天暂时恢复一更,让本君……休息几天哈!
sh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