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子,你的伤好了吗?居然还敢乱跑?”嘲风一见绿袍少年翻上屋顶,便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不过它略一停顿,便八卦地打趣道,“哟!换新衣服啦!这料子可真好,你穿着这新衣服乱爬,也不怕弄脏了!”
绿袍少年不在意地找到熟悉的地方躺下,反正脏了破了可以随便换新的,现在的他可是被大公子看重的人,不光有人伺候着,备用的衣服成堆,每天穿一件换一件都可以。
师父给他过一瓶起骨丸,这伤药取名自《国语·吴语》的“起死人而肉白骨”,名字这么嚣张,自然疗效也很夸张。他只吃了一颗,后脑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这伤药的制作极为繁琐,所需的药材也非常珍贵,少年并不想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头上的棉布便依旧包扎着,仍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说吧,那晚到底是谁干的?”少年仰望着天边缓慢飘浮的白云,悠然地问道。脊兽居高临下,鹞鹰可以蹲踞在屋檐之上,便望遍天下之事,而嘲风比较八卦,只喜欢看咸阳宫中的大小事务。所以他受伤的事情,嘲风肯定都看在眼里的。
“咦?是要我告诉你吗?少年,按照正常事件的发展,不应该是你大发神威,运用智慧,一一排查,推断出凶手是谁吗?”嘲风见少年如往常一般的气定神闲,不由得各种奇怪。
“我傻了吗?”少年瞥了嘲风一眼,有这么好的作弊器不用,他费那个脑筋作甚!
“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是王离暗算的你吗?”嘲风还想看场好戏,闲极无聊的它唯恐天下不乱。
“那家伙还没愚蠢到这种程度。”少年撇了撇嘴,不过即使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些关于王离的流言也没有任何遏制的迹象。扶苏明显知道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却也没有插手控制。以至于现在不光有人蜚语王离,连他领兵在外伐赵的祖父也有人开始非议了。
将心不稳,乃兵家大忌,难道扶苏不知道吗?
啧,简直就是傻透了的继承人,他真的要辅佐这种人成为大秦帝国的王吗?
“话说,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说王翦的离间计除掉李牧是小人之举,很多人跳出来反而为李牧抱不平呢!”果然,宫中的风吹草动怎么可能瞒过嘲风,它忍不住又开始八卦了起来。
“武安君一代将才,赵王迁自毁长城,自取灭亡。”鹞鹰一直关注着天下局势,自然也看得到李牧的悲惨结局,也是唏嘘不已。
绿袍少年也沉默不语。
武安君李牧,最初是在对抗匈奴的战场上声名鹊起的。他驻守雁门郡时,养精蓄锐多年,最后竟用步兵全歼骑兵,大败匈奴,杀死对方十多万人马。灭了襜褴,打败了东胡,收降了林胡,令单于逃跑。真可谓一战成名,此后十多年,匈奴都不敢接近雁门郡。
而后廉颇叛逃魏国,赵奢和蔺相如相继去世,李牧便成为赵国的顶梁柱。到秦国步步紧逼之时,李牧便成为秦国向外扩张之路上最强大的一块绊脚石,秦王嬴政换了多少将帅,连续六年都没有攻破他所把守的国门,而李牧也被尊称为“军神”,成为战场上的不败神话。
去年王翦领兵伐赵的时候,便决定不与李牧正面对决,而是从被人构陷愤而叛逃魏国的廉颇身上取得灵感,派人潜入赵国用重金收买赵王迁的宠臣郭开,造谣李牧早有反心。愚蠢的赵王迁果然相信了,迅速设计抓捕李牧,一代军神就此陨落。
绿袍少年没有亲眼见过事件的发展,但从官方的说法和民间的流传,也能拼凑出来一个大概。再加之进宫之后,“李牧之死”这个故事是嘲风最喜欢缠着鹞鹰讲述的段子,他被迫也都听过三四回了。在民风彪悍的秦国,自是敬重军功卓越者,李牧也是秦人敬重的对手。王翦虽然立了大功,可因着李牧惨死的缘故,民间的风评却不太好。
平心而论,易位而处,若是换了他在王翦这个位置,也愿意花钱摆平一切,不用士兵的血肉去填。
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赵国自断其臂,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可是作为臣子,他却为李牧所悲哀,因为他知道以后还会出现不止一个李牧。
君臣相疑,可比君臣相得简单得多。
“小娃子,你听了这么多遍,到底什么感想啊?”嘲风见绿袍少年一脸的若有所思,好奇地询问道。往常都习惯和鹞鹰交流了,这点不好,要多多和新朋友聊天才对。
“化干戈为玉帛。”绿袍少年沉默了片刻,吐出了这六个字。
“哈?”嘲风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你是说秦赵两国能有邦交?就像是秦晋之好那样?”
“化干戈为玉帛是指大禹时期,禹拆掉了前首领鲧所建的城墙,毁掉武器,把财产都分给所有人,以德服人。而后引来四方拜服,献上玉帛作为贡品。”鹞鹰从字面上解释绿袍少年的话,不赞同地续道:“那是远古时代,现在秦朝若是学禹那样,肯定会被六国啃得渣都不剩。哦,现在韩国已被秦所灭,只剩其他五国了。”
“啧,都是死脑筋。”绿袍少年撇了撇嘴,“王翦所做的,不就是化干戈为玉帛吗?面对干戈,不一定要以干戈为战。用玉帛来离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房檐上一片寂静,两个本来聒噪的脊兽都被绿袍少年的歪理所震惊,一时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少年却想起自己貌似就这么被带歪了话题,不客气地抬起脚在嘲风身上踹了踹:“快说,那晚到底是谁暗算的我?”
“你你你!快把脚拿下去!”嘲风气得在风中凌乱,恨不得跳起来反踹这臭小子一脚。
“你不也让那些小鸟们站在你身上了吗?它们可以,我就不可以吗?”若是换了以前,绿袍少年可从不会这样无理取闹。但最近他仿佛被人惯坏了,心情不好自然想要发泄出来。也许只有在脊兽面前,才能不用担心任性会带来什么难以控制的后果。
“好吧好吧,我说。”嘲风认输,嘟囔了两声,不甘心地揭开谜底,“是四公子将闾做的。”
绿袍少年眯了眯双目,掩去了眸中的精光。
“看来你并不吃惊嘛!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只是最后来找我求证一下的?”嘲风冷哼。
绿袍少年没有应声。
四公子将闾和大公子扶苏的年纪只相差了几个月,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低调做人,而四公子将闾却自启蒙之后就处处与扶苏针锋相对,毫不掩饰自己对王位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