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一腔恶气,宋玢拍拍屁股来了祭司殿上任,行啊,本来还嫌没法膈应人呢。
这不正好,机会送上门了。
二祭司看怪人一样看他,沉声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道:“看清楚点,这上面写着的,可不只有个楚家。若是老夫没记错,这宋松,是你——”
宋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字正腔圆地接:“二祭司记性不错,是我堂兄。”
看这丝毫不感伤的样子,明显关系不好。
二祭司扭过头,重重从鼻子里怒哼了声,懒得再与他说半个字。
“祭司庭暂不必开。”江承函缓缓起身,十指拢合,周身神力荡开,磅礴如瀚海的威压自他为中点,齐齐涌入深潭之内。
如此浩大的仗势,将深潭中嚣张的火炎足足压低几寸。
男子声线清冽如霜:“传我之令,命祭司殿,神主殿,山海界五世家与凡界四十八仙门仙首于二月后齐聚于此,商讨深潭之事。”
众人拱手应是,纷纷行礼之后离开深潭。
为了暂时压住深潭,使四个月的期限往后延长,江承函保持着输送神力的姿态,站了半宿。
今日种种皆在眼前晃过。
他身有束缚,注定无法与楚明姣坦诚说起深潭,无法在她说想要解决深潭之事上说任何的赞同之语,连个轻到极致的“嗯”字都不行。
如今可以预见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山海界为三界承担一切,与日渐嚣张不满的深潭同归于尽,从此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山海界是大,幅员辽阔,可和浩渺众生比,就如沧海一粟,又算得了什么。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连这片天地都认为的最正确的做法。
作为神灵,不知对错,无法插手。
江承函镇压深潭时,汀墨就抱着剑杵在一边等,在某一瞬间,神思恍惚,突然想起了十三年前的事。
都说神灵无心无情,可唯有他知道,深潭沸腾的那个夜里,江承函也曾如现在这般,枯站数夜,恨不能将一身神力散尽。
就为了让深潭能多稳定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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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静,星移漏转。
在如水夜色即将抽丝剥茧般被晨光汲取所有生机时,江承函终于抽身而出,他缓步踏进清冷月辉中,手扶着那圈围栏,极慢地阖眼,整个人像易碎的名贵瓷器,从头到尾都现出一种极罕见的破裂感来。
这是被抽取太多力量的后遗症。
汀墨急忙上前,被他提前伸手制止:“无妨。缓一缓即可。”
就在这时,汀墨手中的传音玉简亮起光芒,他看了看江承函削瘦清癯的背影,小心点开了玉简,在看清上面一行字时急匆匆地抬眼。
“殿下。”他暗骂今夜到底是个什么碰鬼的日子,怎么事一茬接一茬来:“冰室伺候的傀儡人传来消息,楚家少主神魂又开始动荡,他——”汀墨咬着牙说下去:“他需要殿下的神力滋养。”
滋养后又得受罚。
以江承函此时的身体状态,这无疑是叫他难以承受的酷刑。
“知道了。”消耗过大,江承函声音微低,他将手指用丝帕擦干净,不曾有过迟疑,抬步往外去:“回罢。”
冰室中料理好楚南浔,他额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脚步却未停,径直跌进外面的暗室,又受了一遍天定的刑罚。
身体上的痛极为麻木,神灵对这些苦楚适应良好,只是偶尔,几根银丝像是穿透心脏时,会有一种密密麻麻,抽搐似的痛贯穿胸腔。这时候,他会微微蜷起食指,藏进袖袍中。
……他想起了姣姣。
神灵情绪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情窦初开,与楚明姣在一起,开心,愉悦与安宁的情愫也为多数。
她太会哄人,楚南浔总能被她几句撒娇哄得晕头转向,脚不着实地,实际上,作为被楚明姣沁在蜜罐子里泡着的那个,江承函也并没有能比楚南浔好上许多。
情意甚浓时,纯粹大胆的姑娘大抵能将世间所有情话说遍。
因此他从不知道,原来人决绝起来,说不在乎,便真不在乎了。
决然离开的那个,大抵都不会想着回头。
相知相许几十载,矜贵如神灵,也终于尝到被爱情折磨到心悸难止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