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又传来一阵清越的古琴声。
更深雾重,他望着远处一星火光,如同海面上的灯塔,遥远,而令人温暖。他走过去。
眼前迷雾渐渐散开,一间茅檐低小,窗内灯光如豆,隐隐有笑语传来。
此刻,阿离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才吃下芝士焗红薯,仅剩的一晚甜酒酿,被胡蘅蘅抢去喝了。
他叩了叩那道简易的柴门,想讨碗水喝。
茅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手捧着一盏油脂灯,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谁啊?”
“小生路过此地,口渴难耐,想讨一碗水喝。”
老妇将灯擎高了一些,火光映照他年轻的容颜,他抬起一双星眸,与眼前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相对,心里蓦地一惊——细辛!
皱纹爬上了她曾经光洁青春的脸庞,那双明亮的眸子已黯淡无光,眼睑耷拉着,眼睛却想努力睁大一点,好看清楚他。
她老了,老去的细辛已经不美了,唯独眉心那一颗俏皮的痣,依稀可看出从前的影子。
“细辛!”他声音颤抖着,叫出了她的名字,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梦,这一定只是个梦。
那老妇干瘪的薄薄的嘴唇颤抖着,翕动着,喊出了曾经熟稔在心的那个名字:“阿离,你回来了?!”
“是我。”他喟然说。
那擎着灯的手一抖,灯落在地上,火光熄灭了。她那双干瘦的手掩上脸,忽然隐忍压抑地哭起来。
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却觉得如此陌生,这时,他发现,他的手里,还捧着半个焗红薯,红薯还热。“给你吃。”
穿越时光,千山万水,也只想给你——食物,水,空气,和爱。
他还爱她吗?年迈的她,苍老的她,陌生的她,被时光阻隔的她。
她双手颤抖,接过那红薯,脸上忽然浮现少女般的娇羞,抬头望他一眼,又迅速低下。
“咳咳!”屋内响起几声沙哑的咳嗽声,有人问话:“老婆子,外面是哪个?”
“过路人。”她朝屋内喊道。
他心里蓦地一惊,哑然失笑。是的,他不过是她生命中,一个过路人。
“你等着。”她转身进了身边的灶屋,从火炉上倒了水,颤巍巍地端给他,说:“我尝过了,不烫。”
从前就是这样,无论饮水用饭,她都先尝咸淡温热,妥当了,才拿给他。
他端起水,一饮而尽。
“细辛,你好吗?”
“转身找个合衬的人,也是注定的因缘,你莫怪我。无谓好与不好,日光漫长,两个人一处吃饭,一处伴着,就是好。”她转过身,依然佝偻着,朝亮着光的屋内走去,轻轻地掩上了门:“阿离,你走吧!”
他站在亘古不变的月色下,久久凝立,不知身处何地。世上何人初见月,明月何时初照人啊!……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月光照着,他这个过路人。
他转身,再次走入浓浓夜色中,苍茫的大地上,踽踽独行着一个永失所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