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是不是要歇息了?泡脚解解乏罢”。
这天?气冷的吓人,虽然这屋子里炭火烧的足,但?是脚底一直是冰的,若是睡前能拿热水泡上?一刻钟,一整夜被窝都能暖暖和和的。
“且等?上?一会儿”,陈嬷嬷摆摆手,刚才外头有动?静,说不定有差事,可不敢因着泡脚耽搁了主子的吩咐。
果然,外头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怕进了风,小丫头打开门缝往外看,一行灯笼正朝着这边走来,她伸着脖子仔细看,灯笼一角处看见一副兰花图,旁边还圈了一个‘兰’字。
“嬷嬷,是主子爷有吩咐”,兰院的人犯不着到这处来,想必是主子爷又去了兰院,小丫头忙把门打开,又转身去扶陈嬷嬷。
外头全公公已经进了廊下,他抖了抖身上?的盐粒子,雪花就顺着羊皮做的坎肩滑了下去,只是他身后的小太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没有皮子做的衣裳,身上?只穿了一厚一薄两件棉袍子,此刻半个肩膀已然湿透了。
全公公笑嘻嘻的挤进屋子,连打了两个千儿,“嬷嬷安,嬷嬷吉祥”。
陈嬷嬷年岁大了,看见伶俐的丫头、小子都喜欢,她笑呵呵的,“别贫了,说吧,阿哥爷什么?吩咐?”
全公公挪脚让自己离炭盆更?近些,满足的谓叹了一声,才不慌不忙的道,“主子爷和几位小主子正做着盆景儿呢,这不,说是把前儿内务府刚进上?来的玉石盆景赏给耿主子,我这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来找您了”。
小丫头立刻去找钥匙,陈嬷嬷赏了碗茶给小全子,又问道,“耿主子这两日可好,小主子有没有闹腾?”
今日本该是去兰院的日子,不凑巧却下了大雪,她老胳膊老腿确实不敢这个时候出门,若是不小心摔了碰了,受伤是小事,不能继续伺候阿哥爷那?就是罪过。
“都好都好”,全公公回道,下着这么?大的雪,主子爷一回来就去兰院,这样若是不好,还能怎样,“一整个屋子的盆景儿,热闹着呢”。
陈嬷嬷点点头,还未闲话几句,小丫头就麻利的将钥匙送了过来,她接过钥匙亲自开了库房,全公公本提着灯笼在外头等?着,被她叫进去,“这些东西我自个儿可搬不完”。
片刻功夫,陈嬷嬷和全公公便?一人抱着两个花盆一样的东西出来了,小丫头上?前迎了两步想接过东西,被陈嬷嬷拒了,“好丫头,这不是你的活计”。
小丫头柔顺应是,眼角扫过嬷嬷怀里的盆景,却不小心被光晃了眼。
烛光虽然昏暗,但?外头的白雪仿佛能反光,映在花瓣和树叶上?,整棵树仿佛都在散发着莹润的光。
这哪是盆景儿,明明是宝石。
景泰蓝的花盆,树干、树枝和树叶仿佛一整块碧玉雕刻而?成,上?面?开着或红、或黄、或粉的花,花儿仿若真实,可仔细看确知那?些花实由玛瑙、黄玉、粉晶制作而?成。
小丫头好半天?都忘了说话。
全公公这些年跟着四爷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此刻也?难免倒抽一口气,“我滴个乖乖,这可真是·······”。
剩下的,他不敢说下去了。
陈嬷嬷笑呵呵的,“看傻眼了罢,别怪嬷嬷不疼你,这种金贵东西若是摔了,你们祖宗十八辈绑在一起也?不够赔的”。
这下莫说是几个小太监,就连一旁的小丫头都不敢再看了,几个人一人搂着一盆,小心翼翼的走在雪路上?,一时间只恨脚下没长钉子,不能死死的抓在路上?。
正院里,康嬷嬷听说了全公公过来的事儿。
正院也?就这一亩三分地,本来关?上?的门被打开,下面?的人想瞒也?瞒不住,况且灯笼上?明晃晃的‘兰’字,即便?不认字,还有画儿呢。
康嬷嬷有些生气,又怕福晋伤心,福晋已经这么?可怜,主子爷为何不知晓怜惜福晋,反而?去惯着那?些香的臭的。
福晋见她忐忑,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料想了是四爷与兰院的事儿,反而?劝她,“侧福晋就要进府了,兰院又能得意几天?,不必介怀”。
四爷已经怀疑她了,她不能也?不敢再做什么?,但?这世间男子都薄情,当初李侧福晋抢了她的宠,后来,耿氏又抢了李侧福晋的宠,如今新的侧福晋进门了,耿氏还能得意几天?呢。
不过,这也?是好事,兰院孩子众多?,若是以后失宠,她为那?些孩子们提供一些庇护,既彰显了她的大度,又有了孩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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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中,内务府送来过年的东西,一箱一箱的,都在地上?摆着,有绸、缎、绢,匹匹都是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并称的"江南三织造"进上?的。
往年的皮子还有兔皮和羊皮,今年一水的狐狸和雪貂。
德妃娘娘摸着一匹四色花暗花局缎,这个料子有着珍珠般的光泽与质感,一般的绸缎同时有四种花的不多?,因为花的种类越多?织造就越复杂,越容易混染。
而?且月白色极其容易弄脏,但?手工染制,是不能洗的,是以娇贵的颜色暗示了穿着该缎料的人身份之贵重?。
一旁的云嬷嬷笑意浮上?眉梢,“内务府那?起子人还算是有眼色,知道娘娘喜爱这种清爽的料子”。
德妃娘娘没说话,内务府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他们做事只看圣宠,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只送往最鲜亮的那?些人手里,送到永和宫里的东西早已不是最好的那?批了。
这些个好东西,应当是托了老四的福。
有差事有门人有圣心的成年阿哥,比圣宠更?重?要,良妃前些年过的日子仿佛在苦水中泡着一样,但?这几年的光景却一日好过一日,凭借的也?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