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残雪未尽消融,湖畔却已绿草如茵,诸多豪门大户的女眷困顿于宅中日久,此时出门踏春,便暗中使出了各般心思机巧,皆梳妆打扮穿红着绿,如百花迎春般争奇斗艳,踯躅于湖畔春水,徜徉在枝头绽放。
灭门祸事中得以保全的那些个豪门望族,终于在新春来临之际松了一口气,那些不安分的世家子弟,也如嗅到了芳华待灼一般,将岁末的担惊受怕抛至脑后,纷纷如蜂似蝶,个个衣冠楚楚,出门觅那花香而去。寻常百姓也将出最为体面的衣装,牵家带口出城踏春,让初春的阳光洒满面孔与心房。
太守公孙度恰有意在屠灭百家豪门之后广为安抚民心,遂投其所好,索性派出衙役兵丁出城巡查维持秩序,更安排有关佐吏沿途布置了免费茶水点心以飱百姓。
百姓们见状更是心喜安然,家中猫冬时闲来无事做了些手工艺品的、更有烹制了特色小吃的小商小贩,皆陆续出了门,沿着城门左近的官道与湖畔叫卖,纷纷攘攘,开启了新年第一单的买卖进项。
有人怡然游赏,有人辛苦谋生,交织成了春暖花开之时的人间百态。
一时间二龙湖畔、城门内外、官道两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便如赶大集一般热闹。
久久盘旋世家头顶之上的阴云,重重压在百姓心头的忐忑,皆如同今日阳光下消融的冰雪,此时洋溢在脸上的,无论世家名门与寒门黔首,都是发自心底的灿烂笑容。
湖畔穿梭往来的踏春游人之中,三位衣饰简约,衣料却华美的少女,徘徊漫步于熙攘的人群之外,流连绿波湖水之畔,静静婷婷不事张扬,却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两位小丫鬟俏丽脱俗,桃红色襦裙之下,微微隆起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肢,望去已具娉婷玉立之姿,恰如湖畔杨柳依依。
而为首的少女更是一袭火红襦裙,紫绮高束,清丽温婉的容貌,含苞欲放的婀娜身姿,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惊艳了岸堤残雪与春水柳浪,点燃了无数人漫长冬日里长久晦涩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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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目不斜视驻足于桃花柳絮之间,凝眸远处之时,神情淡然而悠远若思,那无声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逸神态,便让诸多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望而却步。
即便有自负风流倜傥、面相俊美的,或做怀古伤今状、或做垂首忧思状,像赶不走的狂蜂浪蝶,在周围各摆身姿造型,逗留逡巡不去,依旧未引得少女似水双眸哪怕一瞬的停留。
再有按捺不住心中仰慕,斗胆趋近打算直接搭讪、甚至自荐家门的,尚未接近五丈之内,便被无声迎上来的彪悍家丁所阻。虽未言语些什么,衣装上也没有豪门特有的铭章印记,然而那横眉冷对所暗含的凛冽杀意,便让轻薄浮浪的世家子心惊肉跳,只得讪讪而退,兀自嗟叹不已。
这般严密侍从遮护着,如此超凡脱俗姿容绝佳的小娘子,究竟是哪一家豪门望族待字闺中的玉人儿?
今日春光乍暖晴方好,禁不住萼儿、苹儿的怂恿,公孙菡也是颇为意动,禁足居家已有数月,此时的春回大地,也引得这段时日秋水无澜的内心,随着春风轻拂而有些隐隐躁动。
心怀忐忑去问阿母允不允,却没料到公孙林氏闻言又惊又喜,连迭声地满口答应,更言及城门外二龙湖畔数里范围内,已然被修缮完备的二龙堡与望平县城隔湖相望,戒备守护完全,其间安全必然无虞。夫君还在官道两侧安置了茶水席棚,鼓励百姓们出门踏春游赏,除了巡查军丁之外,他自身便在城头上亲自巡防视察来着。
经过按册查丁、案比貌阅之后,辽东郡内城狐社鼠、帮众游侠儿等皆被一扫而空,此时的辽东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城乡村落远近已是风平浪静许久。
特意精挑细选了十几位身手不凡的侍卫,令他们换上了寻常装束,便服随从小娘子出城踏春消遣。
公孙林氏见爱女的情绪终有所回复,面色也不再凄凄郁郁,欣喜万分之余竟然亲自送出了府门,恨不得自己也相随赏游。目送公孙菡的背影远去,公孙林氏犹豫再三,回房中仔细收拾了一番,也领着从人出府,去那城头上寻夫君一同共沐春光不提。
各色人等,各番心思,诸多妙龄女子更如百花齐放、竞相争艳,湖畔与官道左近踏春的游人往来如织。
此时二龙堡上一面蓝色的认旗高高升起,阳光照耀之下清晰而醒目。这旗语便是告知望平县城,远方有些许人马靠近,似友非敌。
顷刻之后,城内随即便有数十匹健马骠骑涌出城门,先是控着马速不急不缓以避免惊扰行人,经过官道上的百姓时并未引起任何纷乱。远离熙攘人群之后,陡然在二龙堡下加速,直直疾驰向北,迎着那远方而来的马队行去。
未几,便见双方马队合二为一,欢呼雀跃,人喊马嘶,一面血红的大汉军旗跃出了天际,却是那汉人使者吕方亲自掣旗,身旁有另一骑双手执着黑底白狼大旗,并驾齐驱,领着众人向着望平县城策马奔来。
二龙堡之上那面蓝色认旗也在确认后大幅度左右摆动,告知望平县城警讯解除,来者是友军!
只见远道而来的一行人马皆满身泥浆,形色憔悴却兴高采烈,不住左顾右盼着沿途好奇观望的汉家百姓。
彼此打量之际,为汉家百姓的友善与笑容所感染,那为首的高大黑马之上,娴熟驾驭坐骑的黑脸后生不住憨笑着,一路只看得眼花缭乱,为汉家百姓中诸多窈窕女子的莺莺燕燕、桃红柳绿所震撼。
正感念在夫余国岂能见着如此佳丽如云的娇艳盛景,突然视线中犹如一抹火焰跳跃,那袭火红的襦裙静静于不远处的湛蓝湖水边绽放,牢牢吸引了夫余王子简位居的双眼。
急不可耐策马前行了十余步,视线只是锁定那袭火红,直到看清了少女绝美的身姿与侧颜。
黑马王子不由挠着脑壳咧开大嘴感叹道:“汉家女子,真美!”
周遭的汉军与汉家百姓闻言,皆忍不住轰然大笑。
公孙菡正任思绪翩跹,感受着久违的春光抚慰,被那官道上马蹄声的轰然与喧嚣引得心中暗恼,微蹙眉回头看去。便见到一匹极为雄俊的高头大马,浑身乌黑却溅满了泥浆,其上坐着一位脸膛紫黑发亮、挽起袖子的手臂也甚是黑亮粗壮的年轻汉子,粗手大脚扎撒着,正呆呆地张着嘴巴望着自己,言语生涩而别扭,脱口而出一句唐突直白的赞美之词,其状甚憨甚傻。
猝不及防之下,只觉眼前所见过于怪诞滑稽,公孙菡忍不住手掩丹唇嫣然一笑,远山黛眉也舒展开来。
一颦一笑间,便已倾倒众生。
黑马上的异族汉子恍惚间便看得痴了,口中不禁喃喃道:“俺是王子!俺要娶她!”
几乎在同时,望平城头上也发出了一句疑问:“这黑厮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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