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在山谷溪涧之畔洗去头脸和衣衫上的血渍污痕,再彼此观瞧时,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高旭面带憔悴却不减英武俊朗,除了颧骨处一丝弩箭划破的血痕,身上还裹创数处,却更添一份男儿血战后的坚毅悍勇。而何咎一副貌白神清、眉眼俊秀的士子模样,此刻才被高旭有暇看清,因牢狱之苦而身形消瘦挺削,自有一番文人风骨。昨夜携手逃出牢狱,冲冠一怒手刃仇人,一介文弱书生临风而立,竟是隐有了脱胎换骨的干练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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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晨光中一文一武并肩立在山涧之畔,倒像是一对相得益彰的难兄难弟。
用枝杈架起潮湿的衣衫放置在篝火旁烘干,高旭的体力精神恢复了一些,但面色依旧黯然,昨日经历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眼睁睁看着一位素昧平生的花季少女,香消玉殒在自己怀中的那种痛楚与无助,如冰寒刀剑直插心底,令高旭悲痛之余,也有些心生茫然。
满怀壮志雄心,动辄便是黎民苍生的豪言壮语,却未曾想到,事到临头竟连一位有恩于己的弱女子也拯救不得,岂不是莫大的嘲讽?
高旭心中萦绕着遗憾与不甘,郁郁地倚靠在崖壁之上,双目只盯着身前跳跃的火焰,无声地任思绪飘散。依稀间淡淡的音容笑貌,辽水河畔率性的娇声调笑,弥留之际凄然的祈愿,与那眼角晶莹的泪珠,只化为此刻心头点点滴滴的哀伤。
将奴带走又如何?……将奴带走……带走……
高旭恍惚间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那娇柔动听的声音,渐渐化作琉璃般突然碎裂的绝响……
何咎见高旭面色忧郁,知他依旧沉浸在昨夜悲惨之事而自责内疚,想起昔日花前月下与自己相约赎身,今后山水相伴一生的怜春,也同样化为一缕香魂,不禁悲从中来,与高旭同病相怜。
二人相坐无语,虽有篝火跳动,却弥漫着落寞凄冷之意。
各自沉浸在伤感情绪之际,枝头传来一阵鸣啭啁啾,清脆悦耳。一只活泼美丽的凤头百灵鸟儿欢快地飞来,盘旋在崖壁一侧的树枝之上,选了根枝干停留下来,轻盈蹦跳着啼鸣不已。
……是你吗?卿卿?高旭此时心中一痛,泛起无尽酸楚,仰头凝望着那只百灵在心中问道,……如你所言来寻我吗?
那只百灵鸟儿仿佛对树下的二人产生了兴趣,抑或是冥冥间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百灵鸟儿伶俐优美的跳跃舞动,迟迟不去。婉转而动听的歌喉,吟唱着百转千回般的歌声,清丽悠扬、如诉衷肠,于寂静的山谷中空灵回荡……
高旭痴痴地听着,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一人尚救不得,何以救苍生?”
“一人若不救,何以救苍生?”身边的何咎神游物外,黯然神伤之际,听到高旭的低语,无心地脱口而出回应,见高旭郁郁的目光转向自己,轻声安慰道:“救自然要救,得与不得,却是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启明,你已尽力……”你我既有缘相识,同生死共患难,总要彼此疗伤才是。
高旭显然心结未开,为此由衷之言所触动,低声喃喃自语,“我,尽力了吗?”
何咎对此自责却是一怔,缓缓地斟字酌句:“以身犯险,拼死相救,已堪称忘我,如换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愚兄,虽百死而无益。”
高旭却依然充满了纠结,“然而终究是功亏一篑!不知恩师若在此间,该当如何训示弟子……”
“幼安先生通达人生,窃不敢揣测其金玉良言。我却道缘分天注定,得失有命。我与那……怜春,便是缘尽如此。“说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难道便听天由命?”高旭直盯着火焰的瞳孔猛然收缩,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语气却不知不觉中强横起来,“我却不认命!倘若真是天命注定,我便逆天而行!”
这带着愤怒的铿锵一语,惊得何咎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望着高旭的神色逐渐从忧伤转为愤怒与不平。
树上的百灵鸟儿此时被二人的话语所吸引,悄然停止了鸣叫,只乖巧地歪着小小可爱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望着树下。
“无恙,你可知晓?如若顺从天意,将会有多少黎民百姓在汉祚将倾时化为尘埃?人间浩劫当头之时,天下苍生何辜?听天由命……又将有多少人死去!如同卿卿这般花样年华,尚未绽放,便已凋零!凭什么豪强便可为所欲为,视弱小为草芥,杀伐无忌?!”高旭的话语激愤之下已是带着狂暴的金石之音。
“汉祚将倾?”何咎大惊失色问道。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天地之间公平吗?得失有命?……如若天意如此,捅破这天又何妨!”高旭却置何咎的震撼于不顾继续发泄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并非简简单单几个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