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自诩权术倾天下的王朝,被只有刀子的贫贱草根所湮没?只可怜我百年世家,气数已尽,行差踏错,一步错便步步错,所有心血尽皆毁于一旦。
错了吗?谁的错?我田氏的错?那公孙度的错?似乎都有错,似乎又都无错。
错在我当初自恃富可敌国,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一呼百应,便愚蠢地想借高句丽外势一举倾覆公孙度的统治,最终证明只是自取灭亡之道。
错在身处这汉祚将倾的乱世之中,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所有积弊与冲突,便如山崩海啸般席卷所有人!哪管你是泥沙还是灿珠?
彼此本无恩怨,竟然最终水火难容……
田韶枯坐于堂中,往事历历在目,独自黯然感叹着,丝毫不为户外的春色怡人所动,俨然萧瑟深秋里行将就木的残喘之人。
如今想来,胆小如鼠的次子田吉曾言: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不好吗?倒是颇有先见之明了……真是可笑!
院门吱呀呀轻响,迅即又吱呀声中紧闭。一名出外打探消息的家奴扮作寻常耕夫模样,此刻神色匆匆,快步跑至总管卞贵身边,附耳一阵后便转身离去。而总管卞贵回身瞥了一眼,见堂中兀自枯木般静坐沉思的家主并无任何表示,便趋至堂下闭目养神的田瑞身边轻声禀报了几句。
破败的小院再没有高门大户的那许多前堂后廊、曲径楼台,连彼此回避留些敷衍的余地都无法做出,就破罐子破摔一般当着面,连苟且都不必遮掩了。
田瑞侧身看了看阿父田韶,见其郁郁神游物外,遂默默起身,迈出的脚步却是走向偏房,显然是打算去寻那高句丽人商议。
只听一声老气横秋却再度显出不怒自威的声音在堂中传来:“怎么?皆视我如朽木枯骨,再不必将外间消息告知于我?”
总管卞贵浑身一抖,忙不迭唯唯诺诺地躬身告罪。
田瑞闻言忙止步折返,满面堆笑向阿父解释道:“儿以为阿父在小憩,不愿被人搅扰。外面却是有了好消息,那张扬跋扈的高家子露面了,拿出有我田氏印记的金饼大摆宴席,与一众狐朋狗友欢聚畅饮。眼下已来望平,还与那夫余王子殴斗了一番,说是为了太守之女彼此争风吃醋。儿想,这便是天遂人愿,大好机会必在此间……”
“你打算如何?擒之?还是杀之?”田韶早已失去神采而显得瘦削的脸上,浑浊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由目视虚空转望向田瑞。
田瑞恭谨陪笑道:“儿正要去询问那东面来人的意图,若是高家子,不消说便就地砍了,若是擒来夫余王子或者太守之女,难说还另有他用。”
田韶长长叹了口气,空洞洞地冷声道:“你既已有了盘算,便与那人协商着办吧……”眼神重又恢复木然,半眯着眼皮盯着前方的虚空。
该来的,迟早会来。突然感觉乏了,分外的索然无味,此生徒然劳碌一场,费尽心机无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真的是厌倦了这一切……
偏房之内终于发出了一阵响动,疤脸汉子扶莫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此时大踏步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高句丽随从,最后才是满面奉承讪笑的田瑞。
“逃了一路,也该动动了!”扶莫粗哑的嗓门传入田韶耳中,草庐内的家奴及死士听见这边发话,也陆续来至院中。
看了看恍若听之任之,俨然不再参与决策的田韶,摆出一副不在意的听天由命状,而另一位世家子田吉闻声早不知溜进哪个偏房躲了开去,扶莫哧声一笑也不去管他,转首对着田瑞及卞贵吩咐道:“劳烦二位,为俺们准备一些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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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莺争暖树,和风绿水岸。这一日依然是一派春光晴好。公孙菡领着两位小丫鬟缓缓漫步于二龙古堡之下。
今日打算将天鹅放生后顺道去游览古堡美景,便特地往古堡下的湖畔靠近了些许,离着里许外的望平城就稍远了些。
古堡下湖畔东侧的官道左近,依旧如往日般散布着些附近的农家小贩,兜售胡饼、米糕、酥酪、干果、酸马奶、桃花酿等点心酒饮之物,还有一位老伯扎了几个漂亮的纸鸢,摆挂在道旁的树杈上,长长的鸢尾随风轻扬。
三五孩童戏水边,忙趁春风放纸鸢。春暖花开以来,这湖畔绿草地上几乎每日如此,只是略有人多人少的差别而已。
孩童们开心的欢叫声里,一线上青天,小儿仰面看。与此同时却有人在往下看,以青石垒砌修缮完毕的古堡上,有几位戍卒四处哨望,时不时心痒难耐,俯身去看不远处悠然闲适的三位明媚少女。
清纯俏丽,婉约娉婷,湖光山色掩映下宛若另一般景致。
春光普照世间万物,众生皆会怀春。一名年轻的戍卒呆呆望了半晌,不禁咂嘴念叨着:“那大家闺秀俺可不敢想,身边的小丫鬟瞅着都如此水灵,不知俺有没有福气,讨一个这般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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