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广袤的草原之上,朝着天边遥遥西坠的夕阳,如逐日追风一般,快马疾驰着二百余矫健之士。
在料理了辽东乌桓大营内首尾之事后,高旭留下若干赎死营将士,协助重获自由的乌桓部众在白狼水河畔重新选址扎营安置,所属牛羊牲畜等一并留下,在此等候高旭回返后再做定夺。
高旭则率军一路向西,在赎死营所属来自乌桓各部落的战卒带领下,将沿途零星分散的小部落尽皆收服归拢,并不断遣派几名乌桓战卒,各自引领归顺的部落前往原乌桓大营汇集而去。
这是高旭在当前形势下煞费苦心布置的一个举措,可谓摩厉以需。
此时却并无多少人参透其中深意。
有熟悉地形的赎死营战卒引路,不仅不迷途、不绕路,还能与途中大小不一的乌桓部落进行更安心顺畅的交流。
在如此局面下,并未追随先后逃亡的峭王苏仆延与其长子苏班一道向西远走的,皆如同乌兰部落一样怀抱着别样的心思。
见到昔日的乌桓突骑引着汉使前来,早已不愿响应峭王穷兵黩武之策的部落热忱相迎。
而有的部落竟惊喜得见到了原属本部落的战卒归来,乌桓族人也由此亲眼见证了高旭的承诺,绝不伤及无辜性命、绝不掳掠财物牲畜等措施便起了作用。
未费一刀一箭,甚至未费多少口舌,这些部落便整族归顺,随即在乌桓战卒的护送之下举族向东迁徙。一路上陆续找寻到的二三十个部落,已逾三千众。
然而,路有顽石水有沙,花有不开树结疤。
其中也有个别桀骜不驯的人物,并不理会赎死营乌桓战卒的好言相劝,梗着脖子誓死不降。
承平日久,汉廷势弱,原本被安置在大汉北边十郡障塞附近的乌桓一族,总会有人忘记了当初的允诺与约定,不自量力得以为可以再次对大汉龇牙。
时限所迫,高旭无心也无意再去挨个苦口婆心劝说不识时务者,难道留着你们去再度为患北疆不成?
高旭狠下心肠一摆手,下令赎死营前去围剿。
手中但有武器意图反抗的,只能当场诛杀,此举自然有杀鸡儆猴之意,也为日后大计扫除不安定的隐患。
而用刀箭清除了少数难啃的骨头,效果比什么话语都有说服力,剩余之人尽数拜伏乞降。
对于这类冥顽不化的部落头领与麾下精壮,赎死营举起屠刀之时也不再犹豫,更不会心存怜悯。为报效汉使一路而来的信重,以及解救其家眷亲属的恩德,闻令之后果断以刀锋来对话。
一路向西,人不解甲,马不离鞍。
高旭陆续派遣引领护送各部落向东迁徙的乌桓战卒,直到夕阳垂暮时分,身边仅剩百二十余骑。
众人无分胡汉身份及职阶高低,饿了就在马上啃几口肉干胡饼,渴了捧起水囊猛灌一气。
赎死营上下及燕大所率五十人大多暗中服膺。这些时日见高旭贵为汉使也身先士卒,厮杀时策马挥刀绝不落人后,此时以身作则并无例外,饿餐渴饮、人马不歇,以实打实的言行获得了麾下胡汉骑军的钦佩与认可。
逐渐得却有些汉骑心中开始稍有怨言。
血战之后不仅无暇去扫荡战场收集缴获些财物,反被不知疲倦的汉使领着一路狂奔,尽做些吃力不讨好之事。
沿途偶然爆发的小规模厮杀也就罢了,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刀头舔血的行当,无非是跟随主将奋力向前。
可是如此不停不休,人困马乏、长途跋涉,究竟是为了什么,总归还是有人腹诽疑惑。
毕竟无论赎死营也好,燕大所率马匪投效后改编的汉军也罢,皆非高旭身边跟随日久的亲信之人,短时间的磨合与钦佩之意,几场可圈可点的以少胜多的血战,并不能完全抵消此时愈来愈有些不耐和浮躁的心思。
枯燥且疲惫行进的路上,时有小声的埋怨与疑问陆续冒出,从开始轻声的只言片语,直到几人大咧咧得发牢骚表示不满。
燕大已经有所察觉,行进时见事态有恶化的趋势,迅即以严厉的眼神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后策马紧趋几步与高旭并肩而驰,忧心忡忡地问道:“启明,如此不惜马力追逐搜索,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高旭当然知晓燕大所领骑卒的情绪开始有些变化,却故作不知只顾闷头前行。
赎死营倒反而稳当,因关切到其中一些人的家眷亲属的命运,便咬紧牙关一路随行就是。自己的眷属倒让汉使心中急切且冒着风险不辞辛劳奔波,自己若还出言抱怨,便与那狼心狗肺又有何异?
心怀不满口出怨言的,正是燕大所领出山后一路顺风顺水的汉军,也就是原先那帮子马匪山贼。
除却燕大身边亲信,燕云七骑自然是无碍,只是那来源不明、身份各异的马匪、山贼或游侠儿,在几次有心算无心的大获全胜之后,便有些志得意满,目中无人的苗头也渐渐生出,连向来宽容的燕大也觉得军心此时有些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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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今日在渡口滩头的血战之后,少数人得意忘形的姿态溢于言表,令燕大颇为心忧。
高旭侧首对着燕大点头一笑,对其暗含的提醒点表示心中明了,随意望了望西面的红霞漫天,然后指着前方一处缓坡开口道:“也罢,今日便在此处歇脚扎营!”
余晖落尽,黄昏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