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历历,马萧萧,山无重数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
一行十余人离开乌泥镇,向北前行数十里后进了山,却不是当初去靠山屯那条山路,而是沿着辽水与山麓之间溯流而上,比之山中曲折回转穿行快了许多。
顺山麓而行,溯溪穿林,惊起飞鸟狐兔无数,手痒的便摘弓取箭顺途射猎了一回,直至一队人屹立在山岭之上,远远便可望见前方山脊之外的茫茫草原。
见天色将晚,高旭轻车熟路引着众人折入山中,行不多时,抬头可见前方矗立着的青黑色如刀劈斧削般的陡峭石崖。
鹰嘴崖,远望去只露出上半部分,另一半则隐在茂密的树林当中。
时近五月,大山中郁郁葱葱,层峦叠翠。漫山遍野山花怒放,一丛丛,一片片,姹紫嫣红,各种鸟儿婉转啁啾。斜射的阳光一束束穿入林中,照射着山谷深涧里云雾蒙蒙,不时有凉风拂过,卷起云腾雾绕翻滚如潮。
牵马走在如仙境一般的美景中,一路的艰辛与疲倦蓦然消失,只觉沁凉清新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尾随高旭在密林中穿行,左拐右拐不多时便来至鹰嘴崖的下方。斜伸而出的崖壁遮掩了上方的天空,崖壁下一处朴素的石垒小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与阿父昔日射猎时发现的地方,自己搭了石屋在此,那里有条石缝里流出的山泉小溪,可以饮马汲水食用。”
高旭指点着各处对众人说道,“今夜便歇息在这里,此处颇为隐秘,我等可高枕无忧。”
“都抓紧了安置一下,今夜可好生歇息一番,待明日进了草原,可就没有如此安稳的所在了!”茂叔也补充了一句。
将沿路随手猎得的几只野兔斑鸠挂在树上,高旭熟练地开始处理今夜的食材。
何咎牵过高旭的飞雪银狐前去饮马,四处环顾这幽静的栖息之所。脚边溪水潺潺,石缝中滴涌而出的山泉汇聚成溪,水量不大,只半步宽,浅至脚踝却清澈见底,一群群指节长的银鱼儿悠然地徜徉其中。以水濯面,清凉直沁入心脾,精神遂为之一振。
“好一个隐匿憩息的所在!”何咎脱口赞道。
其余诸人纷纷照料马匹、汲水备食、收拾石屋,忙而不乱卸下一应行李辎重。秦铁匠拿着手斧去林间收集枯木柴禾,茂叔则老到地做了个手势,麾下数人分不同方向前去探查四周地形,余者井然有序做着宿营的各种准备。
崖壁下的石屋空间较小,原先只为几名猎户在狩猎返途中暂居而已,不够十余人挤进去安歇。边军士卒便在石屋两侧分别搭建起毡帐,呈品字形将石屋护住,并于中间燃起一堆篝火。
石屋内煮着粟米饭,屋外烤着野兔肉和串起来的一串斑鸠,很快这面巨大的崖壁下便被香味所萦绕。
五月的大山里,夜寒如水。
子夜时分,高旭披着兔皮夹袄,坐在刻意保持微弱火苗的篝火前值夜。
茂叔安排了边军一什分作三班值守,高旭选了子夜前后最为困倦的那一班,与边军士卒一同守望。
两名边军兄弟分散在周围,深蓝的夜幕下,只见一个侧影伫立在树下巍然不动,似乎是林子中粗大古木的一部分。而另一人则与暗黑的崖壁融为一体,从外围看过来,没有那夜幕星光的映衬,几乎分辨不出哨位所在。
还有一人俨然是个老练的暗哨,高旭身在明处,仔细环顾了几圈都未发现其隐匿之处。
正在默默盘点斟酌太守所言不同的乌桓部落势力,身后传来轻微的悉悉索索响动,高旭并没有回身,而是等到秦铁匠轻手轻脚坐在身侧之后才开口小声问道:“秦伯,可是睡不踏实?”
“嘿,在乌泥镇里每日吃得香,睡得沉,出来后一路跋涉,却是难以入眠……”秦铁匠说着望了望靠山屯所在的方向,“这里,距那屯子可是不远了。”
语气中满怀着对靠山屯那段时日的感慨怀念。正是在那里,铁匠遇见了高旭这一家子,受高家与一众邻里照应着,才支撑过了最为困苦的岁月。
篝火的火舌在黑暗中扭曲舔舐着,将铁匠的面目照得阴晴变换、明暗不定。秦铁匠的思绪似乎飘然回到了过去。
“秦伯,可是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高旭见秦铁匠夜半难眠,出来与自己一同对着篝火,面色却沉郁凝重,想来是终于作出了决定,此刻是需要高旭作为一个聆听者,便轻声开启话题。
“幼虎,俺先说个故事与你听。”秦铁匠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