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转过头来,也不装乖了,捏住谢清呈的后脖颈:“你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不想我给你一个过肩摔,就把你的小破爪子从我的脖子上挪开。”
贺予:“……你先放开我!我都十二岁了!”
“倒过来念都没我年纪大,个子窜得再高也是个读初中的小鬼。”
“谢清呈!!”
谢清呈顿了一下,依旧淡淡地,但声音里竟好像带着些越界的笑意:“贺予。想不到你这么崇拜我。”
“谁崇拜你了!!”
“你喜欢雪莱?”
“才不是!我喜欢坟墓!”
一路吵嚷。
直到现在,贺予都不知道,当时那一点明显不属于医患之间的浅淡笑意,是不是他那时候烧得太重,因而产生的错觉。
更何况时间过去了太久了,很多细节贺予都记得不再那么真切。
但他仍能清晰忆起的是,那一天的夜里,谢清呈把他背回卧室,给他打了一针抗过敏,然后就去了卧室露台和吕芝书通了很久的电话。
贺予躺在床上,隔着落地玻璃门,听不见谢清呈在和吕芝书说什么,但他可以看到,谢清呈不断抬手揉按着眉骨,似乎在谈话间压抑着什么情绪,到了最后,谢清呈明显地言辞激烈,那一晚上,他是生气了。
谢清呈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对着吕芝书说了很重的话,眉眼间都是戾气——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贺予在枕被间看着他和自己母亲努力沟通的样子,这样想着。
真的没有必要。
这种讨来的关心,求来的怜悯,又有什么意义?
后来谢清呈推门进来了,贺予为了不让自己更加心烦,在他进来之前忙转过身闭上眼,佯作睡着。
他闻到了谢清呈身上浅淡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但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裹挟着明夜的月色寒气,并不似从前那样难闻。
谢清呈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那时谢清呈也以为贺予已经睡熟了,所以声音很轻,只是他一开口,贺予还是听出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是与吕芝书争辩久了,却依然无济于事的那种疲惫的沙哑。
“算了。”男人淡淡的说。
月色清冽,洒在床前,一声算了,不知为何显露出了些许从前从未有过的温度。
“小鬼……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我没事,我可以陪你。”
“……”
那一刻——
好像就是那一刻,贺予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剧痛。
那是他几乎从未清晰感知过的滋味,好像有一把锈涩的刀子,原本和他的血肉已生在一处,却被这句带着叹息的句子猛地唤醒,开始在他胸腔内扭动着想要拔出。
他一下子痛得呼吸不上,却还要安静着,不让谢清呈发现他还清醒。
他知道谢清呈是交涉失败了,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只是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在谢清呈之前,甚至都没有哪怕一个人,会为了他的不孤独,而这样努力过。
从来没有哪怕一个人,会在贺鲤和自己之间,选择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向那一对仿佛陌路的父母,问一句——
为什么。
贺予的脸侧在暗处,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谢清呈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有一滴泪渗出,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淌落在了鹅绒枕被间。
他就在这样陌生的心脏钝痛中,一直沉默着,一直伪装着,直到最后假的也成真的,他真的逐渐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贺予退了烧,醒得很早。
晨光透过随风轻飘的纱帘照进来,窗外鸟雀清啼,他的头脑像被洗过一样地清晰——
他眨了眨眼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翻了个身,刚想起来,就看到床边枕着胳膊,额发微垂几缕的谢清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