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为了保证辛木获得充分的休息,用了少量的镇静药。
她沉沉睡去,辛乔却睡不着,轻手轻脚的从折叠床上爬起来。
叠着腿坐在床上,望向病床。其实这会儿黑着灯,也瞧不清什么,只能看到辛木小小的身形轮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辛乔索性阖上眼,在心里也能把她五官清晰描摹一遍,那双漆黑的眼,像辛雷,而那鼻梁很挺、鼻头小而圆润的长相,辛乔从没告诉过她,像她们的妈妈。
她们的妈妈毫不留情的走了,跟一个有钱人。
辛雷也毫不留情的走了,跟死神。
留下的人才是最害怕的。
这么多年,辛木一直觉得自己是辛乔的拖累。其实辛乔没有说,自己很感谢有她在,如果没有她,那辛乔就是唯一被剩下的一个了。
孤独的感觉她熟,就像戴上排爆头盔,整个世界只余自己的呼吸。
她忽地就有点喘不过气,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轻轻拉开自己的包。
其实那天去超市买纸巾的时候,她买薯片了,只不过回病房就藏起来,没给辛木瞧见。
这会儿她拿着那包薯片,悄悄出了病房,沿着走廊一路走,走到尚且亮着灯的休息区。
自动贩卖机里荧光闪烁,辛乔坐到等候椅的第二排。这会儿夜深了,除了她和自动贩卖机还醒着,一个其余的人都没有。
薯片是辛木喜欢的口味,红色包装,得克萨斯烧烤味。一打开,总觉得有味道浓郁的调味粉一扑,辛乔本就喘不过气,这会儿呛得一咳。
她没理,面无表情的把手伸进袋子里,拈了薯片不停地往嘴里塞。
那其实是十分诡异的一幕——医院住院楼的走廊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面无表情的坐着,机器一样不停往嘴里塞薯片,连腮帮子的咀嚼都机械。
他妈的,搞什么啊。
辛乔在心里骂。
为什么要买这包薯片啊?为什么犹犹豫豫一直想着要不要拿给辛木啊?
术前要清淡饮食,那术后再给辛木买不就好了吗?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几包吃几包。
干嘛要去想,万一辛木出什么事的话,那这小小一包薯片会成为永远的遗憾,在下半生折磨得她快要疯掉。
所以她一片都不留。
她就要把这薯片连同她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可能性,一同嚼碎了咽下去,一片都不留。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
是周琨钰。
准确的说,是脱了白大褂、准备下班的周琨钰。
辛乔无表情的埋下头去,继续把薯片往嘴里塞。调味粉呛得她想咳,她努力忍住,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周琨钰就站在前方,没说话,也没走。
一直等到她吃完薯片,周琨钰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袋子扔进垃圾桶:“跟我走。”
“我不走。”辛乔要守在这里。
周琨钰说:“不出医院,很快就放你回来。”说罢往前走去。
辛乔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跟上。
出了住院楼,她很快意识到,周琨钰是带她往内部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路走到周琨钰那辆白色保时捷旁边,周琨钰掌着车门又对她说了遍:“不带你出医院。”
她自己坐进车里,等辛乔坐进副驾,关上门。
一进到狭小空间,辛乔才想起自己手都没来得及洗,指腹沾着厚厚一层调味粉,而周琨钰的拥抱,就是在这时轻轻落了下来。
“没事的。”她拥着辛乔说:“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辛乔那还沾着调味粉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攥成拳。
作为周医生,她不能给辛乔任何过于绝对的承诺,那是她的职责。
但作为周琨钰,她给辛乔的,不是承诺,是安慰。
人永远臣服于温柔。
那是辛乔产生动摇的第一个瞬间,她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将真的喜欢上周琨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