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磅礴的管弦乐霎时奏响全场,穆思思在潮水似的掌声里紧随其后,笑着鼓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也好,也好,人不能多贪,提名足矣。
穆思思边含着笑边舒了口气,她这几日随贺栩观看过《霓虹宇宙》,这部科幻片不论是剧情架构还是情节安排都极为优秀,既有相当惊艳的创意,又从头至尾不失底层逻辑,几乎每个细节发展都有迹可循,环环相扣,“最佳编剧奖”颁给剧作家弗朗西斯·刘名副其实。
眼看着弗朗西斯从容上台领奖并发表获奖感言,穆思思倏地又腾起难以抑制的紧张。
这次不是为她自己——“最佳编剧奖”的下一项,就是“最佳角奖”了。
穆思思实在没忍住,微微转头看了看贺栩和秦绝的方向。
视野里的那两人皆是面含浅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悠然模样,瞧着一个比一个淡然,真不知该说是演技太好还是定力太强,如此比较下来反倒是自己和旁边的陆浅山要更沉不住气些。
这秦绝……
穆思思收回视线,大半年前《白昼之雨》拍摄时的画面历历在目,每一个镜头都使人印象深刻,可她回忆来回忆去,眼前最为清晰的却是那天在保姆车里秦绝低头看修改后的剧本,沉默良久,指尖将握皱了的A4纸边缘重新抹平才抬起头的画面。
那时秦绝说:“贺导,我不会哭。”
后来?后来这孩子背着吉他走回了十字路口。
再后来,《白昼之雨》杀青,成片粗剪后穆思思只看了末尾一眼就禁不住随着莫森浑然不觉的落泪而落泪。
一个笑容,一句“谢谢”,一场无声哭泣。
诠释了莫森深埋心底的良知与善意,也揭示了校园霸凌及其他诸多恶意混合后究竟能酿出怎样的恶果。
穆思思忆起那日贺栩决定修改结局时说过的话,至今仍觉一阵刺痛。
原作的结局里,田刚在车祸过后率先醒来,被邱雪护着逃离了现场,两个小人物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过着平庸但相依为命的生活;而莫森则更晚苏醒,没有丧失记忆,他浑浑噩噩地从夜晚走至天明,疲惫而恍惚地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在被警察找到的时候,这个男人正怔怔地望着太阳,故事就在警官有些疑惑的一句“咦……你是哭了吗?”中走向尾声。
给足了留白,只余淡淡的惆怅。
但贺栩改了主意,没有选用原著小说的结尾,他对穆思思说:“我要一个可能性。”
一个假如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的可能性。
一个假如莫森在那些命运的节点里并未走向极恶选项的可能性。
因车灯不慎晃过记忆中的衣料颜色而导致车祸,又因车祸的冲击而失忆,穆思思知道这其实算不得什么高明的处理手法。…。是秦绝的演技撑住了它。
所以最终,倘若有人像穆思思一样被莫森的眼泪诱出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其实他们为之感动并报以同情的并非“莫森”这个人,而是“他也曾美好过”的那份善良本性,是“他本也能度过美好的一生”的那份可能性。
也曾。
本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