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苦面具。
秦绝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注意力从回忆里拔出来。
低头,摸摸鼻子,不是很想接这份戏约。
事实上“愚忠小弟”这个角色也不像前面两个那样从设定上就必须要一个年轻小伙子,编剧想把他改成三十几岁、四十几岁,其实都行,并不耽误这个男配角发挥他的剧情作用。
总之先搁置,反正项目尚在筹备阶段,变数很多,不急于一时。
秦绝继续往下看。
下面两部奔着获奖去的电影不出预料都是文艺片,第一部的简介很意识流,邀约的行文风格也透着股文艺片导演特有的随性不羁——剧本还没定,要拍什么还没想好,总之你来不来?
秦绝对着手里单薄的几页纸眨了眨眼,直接去看附页备注。
“辜一彦。”她低声念道。
这个名字秦绝不陌生,辜一彦在龙洲也是极有名气的大导演,但这人既可以说是声名远扬,也可以说是臭名昭著,前者是因为他的实力和成绩的确过硬,后者是因为他身上十年如一日、圈内外皆知的“恶习”。
一言以蔽之,老跳票大师了。
拍电影全凭一腔“俺寻思之力”,今天没灵感,不拍,明天没状态,停工。
辜一彦执导的戏从来没有一部规规矩矩按照计划书如期拍完。
在他这里,一部电影拖个三五年是常事。有时候当初的投资商都破产了,他的剧组还没杀青。
演员进了辜一彦的组,一丁点儿主观能动性都发挥不出来,只能等,干等,等哪天哪个时间段这位大导演被缪斯女神垂怜,抽风似的把整个剧组叫起来开工,再临时做妆造听讲戏进演区,稀里糊涂拍一通不明就里的东西,完事带着疲惫和怨气回去休息。
然后回归干等的日常,每天无所事事却又必须时刻待命,等着辜一彦的下一阵抽风。
有不少演员都因为受不了这种神经做派而中途跑路,一些剧组的工作人员亦是如此,半路撂挑子不干的大有人在,是以辜一彦带的组总是几经波折,状况百出。
但偏偏辜一彦的才华允许他这样放肆,他作为总导演兼总编剧,作品产出的数量少得令人发指,却部部精品,只要能拍出来,就没有不拿奖的。
有人因此称呼他为蛊阎王,尊称,意思是他每一部影片从开拍到结束都是顶级养蛊,管你是资方还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反正总得死几个,精神死也是死。
也有好事者统计过辜一彦的血腥史——平均算下来,每有十部电影在这位大导演手底下拍着拍着胎死腹中,就有一部惊才绝艳的名作得以问世。
以至于现在辜一彦一说自己要拍个什么什么,就立刻有人开盘,赌这部电影是封神还是夭折给下一部做祭品,夭折的话最多能挺多久,过程中演员会被熬跑几个。
秦绝:“……”拒了吧。
她本人倒是不介意来一场豪赌,但岳扬那边的《七侠传》还在筹备中,有约在先,她不可能像辜一彦要求的那样把别的事全部搁置,在拍摄进程两眼抓瞎纯看命的情况下随时待机,直到一部戏彻底杀青。
辜一彦这样的更适合那些孤注一掷的演员。
秦绝不缺奖,没必要陪他养蛊。
她也相信以辜一彦的地位和实力,只要放出风声,试镜的演员定如过江之鲫,不差她一个。
秦绝接着往下翻。
好巧不巧,下一部为冲奖而来的戏约情况正好相反。
这位向她发出邀请的导演状态略像去年的蒋舒明,不过蒋舒明是在舒适区里摆烂多年,一朝醒悟,于是下定决心找上岑易,以《囚笼》证道,而这位导演根据森染的调查,却是江郎才尽,每况愈下,急需一部获奖影片挽救风评和名声。
说得残酷些,辜一彦不差秦绝,但这位导演就差秦绝,或者说,他极其需要甚至必须请来一个能扛把子的主力演员,不然这部电影大概率要遭。
可……能造成这样的局面,恰恰也说明了,导演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秦绝并非自大揣测,她有证据,证据就是此时拿在手里已然拆封的导演亲笔信。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恨不得每个字都给秦绝塞一块饼。
就差没说“你要是能来,我保证再送你一个影帝”。
秦绝看完之后的心情是一个句号。
她能看出来对面挺惨的,是真的身陷绝境,但她没有义务做这个善人。
经验告诉秦绝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不要靠近溺水者,且不论对方会不会把你带下水,哪怕你把他救了,但是救晚了一点,他也有一万个理由怨恨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你身上。
“爱莫能助。”秦绝边说边把文件夹和手写信放下。
如果这位导演字里行间流露的是真诚和自信,而不是哄骗和恳求,她或许会考虑出演这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