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窝回去睡觉了。本来计划好的方案忽然被提前,少不了手忙脚乱。他毕竟才16岁,一个人埋头努力的时候,看见繁荣现在却不属于自己的唐人街44号,终究还是会觉得孤独的。他困了。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想:亚瑟一开始说好要来的应该只有一个人来着。可现在是怎么成了两个的?
一开始来的萩原研二这个人,他听亚瑟说过一句。这个人来了以后,直接告诉他:我们要抓紧了。唐晓翼当时很抵触,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带带孩子也能忍,但不需要一个成年人来替自己做事:他连我奶奶都不认识!而且她的仇,只能我来报。
萩原研二想了想:你是……依旧认为地下城的主人是殷灵吗?那个小姑娘?
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事。两家的事,我本来也不便多掺和……但你的地下城里被人伸了手脚你都不知道。我与你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但相逢就是缘,就顺路送送你吧。往后的路,应该还是你一个人走。
唐晓翼当时刚刚罹遭失去至亲的痛苦,又加上青春期,刺头的不能再刺头了;但是也不过是刺头嘛。萩原研二想,我的顺毛功力已然至善至美,只要肯用心都是顺得了的。可惜已经有猫了,我还赶着回去见他呢。
人是上午到的,贝尔摩德是中午追过来的。进店的时候,她视唐晓翼为无物,做派简直是女杀手的风格——只是不打翻古董架罢了。她毕竟也怜惜这样宝贵的工艺品。萩原研二一开始也真疑惑过:哦,组织这下真看出来我准备跳槽,所以叫莎朗越狱出来清理门户……只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头脑风暴的时候,贝尔摩德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边沿闪过锋利的寒光。
见此情形,她气的简直想真的动手:你就继续愣吧,这几秒够你被砍十几次头了。你是真的幸福成废物了。
莎朗,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也不是很幸福,只是快熬出头了而已。
贝尔摩德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她流淌的情绪忽然被不知名的存在截断了,忽然就冷冰冰的。
她说:“我越狱了。”
萩原研二回她:“你要是再这么说,我真要替整个日本公检法告你污蔑了。”
贝尔摩德听了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天你在说什么呢。你还代替公检法——他们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我倒是想知道——”
“他们给没给我灌迷魂汤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对小诸伏说了什么……才能说服他,达成合作的?”萩原研二说的话很轻飘,也很有迷惑性,让人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贝尔摩德终于不假作愤怒,平静下来,摘下墨镜。
她杵着脸,又像沉思又像发呆,很久之后才说:“他还欠点火候。但是他的哥哥……如果我说,是他哥哥主动来找我谈的合作,你信吗?”
“……诸伏警官吗。那他可真有胆识。他怎么说的?”
贝尔摩德自顾自地去倒了杯茶——唐晓翼心想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俩倒是看看这店是谁的——才开口:“他哥哥先开始举诸葛孔明招降姜伯约的例子做开头。哼,他自己没有弟弟吗?没大没小的,居然有拿我做他接班人的志向。”
“……我觉得他没举七擒孟获的例子就也还好啦——咳,我有个问题。诸伏警官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和你谈判的?是以整个日警,还是……”
贝尔摩德抬起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模棱两可地说:“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怀疑他故意展露联系,借此做些小动作?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她打手势要萩原研二坐近些。对方依言,她为这听话感到高兴,心情也好了几分。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苏格兰我就知道,他不是长男。”
“是那个流传的说法吗?所谓卧底都不能是独生子,家里起码要有一个兄弟姐妹……”萩原研二随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知道的卧底,嗯,大多数还真符合这条,“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他是卧底?然后再从这一条,推出他有兄弟姐妹?”
贝尔摩德摇摇头。她的唇角带笑,风华绝代,但是让人看了没由来地发冷。她说:“弟弟不是相对的。”
“幼子是不会因为挡在自己头上的兄长或长姐死去就成为下一个长子的。……这个常识,在看见你后,我更加确信。”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紧紧地攥住萩原研二的手腕。她看着对方的脸,看着那张脸上的表情,由自然又游刃有余的从容忽然凝固……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总没好事发生。这么多年来她却总是很开心。这简直是一件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