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满也正看着他。
望帝轻向身后一摆手,示意众人远处等待,自己则向周满道:“进来说话吧。”
周满应声,随其步入剑阁。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进入此地。
陈旧的门扇推开,外头清冷的光线投入,打亮了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左侧墙壁所嵌,是白帝昔年相赠的龙背鳞;右侧角落所置,则是青帝炼药的丹炉……
然而这些都不在周满眼底。
在踏进剑阁的那一刹,她的视线就已完全被正中那座五丈高的金身造像所捕获。尽管后方墙壁上所绘的五色焰光已经风化剥落,可其头周那日月并行的星辰轨迹,却依旧清楚地向世人昭示着她的身份!
周满神情怔忡,完全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
直到前方的望帝回头看她一眼,忽然问:“你是认得她么?”
周满想,怎么可能不认得?
只是她收回视线,不想引起望帝太多的怀疑,便道:“传闻剑门学宫乃是当年武皇陛下下令建立,这座剑阁也好似依她之命修筑,阁中既有造像,想来除了武皇陛下本人,也不会是别人了吧?”
望帝盯着她,似在衡量她此言真假。
周满正想自己这话有无破绽,是否引起了他的怀疑,可谁想到,下一刻,一道风声已毫无预兆地向她袭来——
竟是望帝突然向她出手!
周满骤惊之下立刻闪身应对,先挡对方这一掌,又即翻身退避。望帝不用兵刃,连攻她几招,显然并非真的要与她打,只是要试探打。也饶是如此,也使周满应对了个险象环生。
末了她与望帝一掌相对,借力退至门边,方稳住身形。
远处等候在外的所有人见了,不免都是一惊。
望帝却是收了手,但眉头已然紧皱:“你修为虽然不错,可身上为何没有半点你父母的功法?”
周满平静道:“家父十年前便已身故,什么也未曾教我。不管旁人怎么看,在晚辈心目中,他们一个只是平凡的村妇,一个只是和善的木匠,与修界没有半点干系。”
望帝的目光便落在她右手上,眉头皱得更紧:“那你这半指,也是她亲手斩断?”
周满道:“她不愿我学剑。”
望帝沉默良久,不免一叹:“可惜了。你有如此天赋,缺这半指,往后无论如何,终究会差上一线……”
周满实不愿与人叙这些,便道:“往日并不曾听闻他们同陛下有太多交集。陛下要见我,该不是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旧事吧?”
望帝看向她,于是想起了那一封信,终于道:“你怎敢在信中断言,我不能胜张仪?”
周满道:“倘若您以为自己能胜,明月峡一役怎会向世家下手?”
我花将落,百花当杀——
明月峡一役的目的,是因预判了自己的结局,要赶在陨落之前,削减世家的力量。固然算与世家撕破了脸,可世家力量越弱,后人才更有得胜的希望。
但望帝问的并非此事,只道:“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昨夜,张仪击败日莲宗宗主尉迟宏,凉州剑印也落入他手。但普天之下,大能修士不少,竟无一探知他是如何赢的。昔取瀛洲、夷州、齐州三剑印,不过牛刀略试,以这三州君侯本身所用的功法应对,看不出深浅;及至中州,却又是兵不血刃,便与陆尝较出了高下,仍未露功法。你信中却言,此人修的是《太玄真一本经》——是令尊生前告知于你?”
“陛下为何会有此问?”周满看向望帝,目中忽然带了几分审慎,“您该知道,他当年虽于黄山光明顶挂剑退隐,但那柄剑与他心神相系,已在十年前的一夜忽然崩碎,坠入深崖。他久已陨落,张仪却是今岁才在天下现身,您怎么会猜是他告知?”
望帝与她对视片刻,方道:“这《太玄真一经》乃是上古传说中的功法,修界素来只闻其名,从无人见过真经,更莫说辨其来历。若非你父母的缘故,凭你年纪轻轻、金丹修为,如何得知?”
这般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周满总觉其中似乎有异。
但此时也并非追究的时候。
她对张仪的了解,自然是从前世而来,而且是对照武皇所留的第十二道金简才知张仪所修的乃是上古时的无上真法,只是这些也无法如实以告。
周满想了想,问:“陛下一生,可有秘密不愿告人?”
望帝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这也是你的秘密,不想告知于我?”
周满镇定:“正是。”
望帝笑了,但心道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试探出来,眼下并不着急,便道:“那除了心中所言,关于张仪,你还知道什么?”
周满听得此言,神情忽然多了几分复杂:“想知己知彼,为的是百战不殆。晚辈可以认为,陛下此时询问张仪,是根本没想过要认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