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树当然知道新君的安危对他们所有人的重要性。而作为新君的“嫡亲表兄弟”,还是感情很好的“表兄弟”,他也打从心底里不希望新君有什么三长两短。
不过,想到自己可能要负起保护新君的职责,他心中的压力顿时大增,也越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我的身手真的很寻常……我虽懂得一点毒药方面的知识,但八殿下的饮食自有专人负责,还有人尝毒呢,我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我还有一把小匕首,姨母也许我在宫中随身带着它。倘若真有歹人能越过重重禁军护卫,冲到八殿下面前,我自然会挡在头里,可区区一把小匕首,真的能奈何得了凶狠的刺客么?”
海棠只能表示:“那你记得提醒八殿下,尽可能深居简出,出外最好穿上贴身的护甲,别落单,多带几个护卫,以防万一。若真的有刺客能闯到他面前,而他手里又正好没有别的武器,能依靠的就是你的小匕首了。别小看了它,它虽然小,但也是利器呢!”
金嘉树郑重点头:“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护他周全的!”
呃……这一点就不必了吧?
海棠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我其实知道,八殿下的安危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你拼尽全力去护他安全,是正确的想法。可我却有私心,更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倘若你有个好歹,就算八殿下平安脱险,顺利登基,让所有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能飞黄腾达,我心里……也会难过的。金大哥,我希望你别太忘我了。你的性命也很重要。”
金嘉树定定地看着海棠,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海妹妹,你放心,我也会护自己周全的。我还等着回来娶你呢!”
海棠双颊微微一热,移开了视线,手却伸进袖中,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他:“这个给你。你收好了,若是快马进京,路上身体有什么不适,就每晚歇息的时候抹上一点,能让你舒服些。”
金嘉树接过东西,发现是一个玻璃圆盒,乃是长安的玻璃作坊近两年出现的新产品,在盒身盒盖上刻了螺旋纹,能牢牢地合在一处,即使带着出门远行,盒中盛放的东西也不会倾倒出来。
这个玻璃圆盒用的虽然不是最透明的那种材质,而是淡绿色的玻璃,却也足够清透,能让金嘉树看清内部装的是一种深色的药膏。他对这种药膏十分熟悉,乃是周家祖传的秘方,打开盒盖闻了闻,果然是那个味道。长时间骑马后,他身上的皮肤难免会被马具磨破皮,身上肌肉也会酸痛无比,涂了这种药膏,就能大为改善。
年初从长安前往京城时,麻尚仪为他准备了这种药膏。
上个月从长安出发时,马氏为他准备了这种药膏。
如今,他即将与海妹妹分离,海妹妹也为他准备了这种药膏。
金嘉树心下暖暖的,再一次感觉到,他早就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了。这世上有人关爱着他,把他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哪怕新君的安危关系到海家父子祖孙的前程,海妹妹也依然把他看得比新君更重。
金嘉树十分珍惜地把玻璃圆盒放进了怀中:“我会每天都用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
海棠对他的表态十分满意,又问他:“吃过早饭没有?要吃饱一点,今儿一天都要骑马疾行,若是饿肚子,当心你身体吃不消。”
金嘉树点头:“吃饱了。车马店里的早饭还算丰盛,我还让伙计打包了一些,预备在路上做干粮的。”既然是宫中急召,他急着回去,肯定不能象先前那样,不紧不慢地坐马车前进,每日天不黑就入住客店。只要马能坚持住,他很可能要连夜赶路,三餐都要靠干粮解决了。想要安生地坐下来吃顿热饭,好好睡一觉,那是进京之后的事了。
海棠没有提什么异议。事情紧急的时候,一点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况且此地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快马估计就是两天的功夫。就算金嘉树要受罪,持续的时间也不长。等他到了京城,把该办的事办完,过后有的是机会补回来。
但在那之前,海棠有一件事想问清楚:“先前你跟我爷爷、阿奶还有表叔公到底是怎么说的呢?他们答应亲事没有?我想探他们的口风,可他们好象都有默契,不肯跟我说实话。我想找你,也没找着机会……”
金嘉树听了,不由得露出一个傻笑来:“自然是答应了!老师,还有海爷爷,海奶奶,都觉得我很有诚意,认为我是个不错的孙女婿,因此爽快地答应了我。”
不过,对于三位长辈向海棠隐瞒实情,还拦着海棠找他,其中原委,他心里也有数:“虽然老师很有把握能说服陶阁老帮忙,但事情一日未有定论,便仍旧有变数。老师说,为了以防万一,此事暂时别告诉你,免得日后我姨母当真变了卦,你会伤心难过,脸面上也下不来。这桩婚事,除了我,便只有他们三位长辈知情,过后顶多是再告诉陶阁老知道。在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以免节外生枝。”
当时谢老师还有几句不大好听的话,金嘉树想想都觉得难过。
谢老师说:“倘若婚事不成,你有许皇贵妃与储君这两位贵亲,日后要另结婚事十分容易,可海棠却有可能被人说闲话,背地里议论诋毁。可此事分明不是她的错,她又何辜?因此,我宁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不能说服许皇贵妃接受这桩婚事,那还不如别声张的好。若是皇帝不愿意赐婚,那便一切休提,你与海棠各自嫁娶,各自安好,你也不必再惦记。若是皇帝愿意下旨,那许皇贵妃心里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了。只是日后若她问起皇帝为何会想到要为你赐婚,你需得把责任都揽过去,别叫你的姨母把账算在海棠头上,叫她受委屈。”
金嘉树听了这番话,心里难受极了,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失去海棠的情形。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他进京后必定要竭尽全力。哪怕皇帝病危,已无力管他的闲事,他也会说服新君为自己下这道赐婚的旨意。最起码,得说服“姨母”许皇贵妃,海妹妹是他最想要的妻子,除了她,他不愿娶任何人。
“姨母”对他总是关心的,她不会真的让他难过吧?
想到这里,金嘉树又有些犹疑不定。他与许皇贵妃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对她的想法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只能看向海棠,低声许诺:“海妹妹,你等我,你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带回好消息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