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立秋。燥热了一个月的京中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秋雨。不知是不是要把这一个月的雨都给补回来,天就跟被谁捅了一个窟窿一样,一刻不停的下,整个京中内外就好像被罩上了一层水雾,阴沉沉的天气也让人心情低落。大雨下也没法劳作,京中百姓就都聚在茶馆里消遣。“今日砸到哪了?”“砸到青峰山上的留仙观了。”“那可是三百年的道观了,这……煜王真是不惧神佛啊。”“没瞧出惧来,倒像是朝着那些神佛兴师问罪,昨个我去过云安寺了,每个佛像都被砸了脑袋,瞧着都是下了狠劲的,几个脑袋掉在地上,眼定定的,吓死人。”说起来那人都打了个寒颤,甩甩头忙把回忆起的画面挥开。“这京中内外的寺庙道观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吧?圣上就不管管?就由着煜王去?”“怎么没管,你没瞧见禁军都派去了吗?可煜王手里有北四营,还有玄甲卫,那玄甲卫可是先祖传下来的,只认传人不认权的,听说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能以一当百的。”“那这不就是两军对垒,这是造……”说话的人差点顺嘴,忙捂住嘴不敢说后面的那个字。可谁不清楚这造后面跟着的是什么呢。谁也都清楚,封衍这就等于是造反了,可肃烨帝没说,谁敢说呢。“可煜王为什么要砸这些地方啊?”“自然是因为煜王妃之死了。”“煜王妃之死与寺庙道观又有何关系?”更多不明的人询问。“方才这位大哥不是说了吗,兴师问罪呢,前些日子不是都说煜王妃是妖孽吗?煜王妃因此事早产而亡,神佛不助,煜王恼怒了呗。”“我看不然。”有人摇头,面对转移过来的疑问眼神发表己见道:“我觉得,煜王妃能生产就肯定不是妖孽,哪有妖孽能生孩子的,而且,若是妖孽,煜王还敢带着她去神佛之地?我觉得,还是之前的对,煜王妃是神女,如今污蔑生亡,煜王先是去求,神佛无力这才恼羞成怒。”“我觉得这话有理,天审楼的时候也没有证据证明煜王妃是妖孽,而如今那治疗麻风的药可是神州医院研制出来的。”“对,对,若煜王妃是妖孽,何必救人呢?况且煜王妃这么多年也没害人过。”你一言我一语下,茶馆里越发热闹,唐映菀妖孽的罪名也开始逐渐翻转,可有些人却懒得听,驾上马车就一路往外奔袭。从官道一直奔到青峰山顶的留仙观门口,莫战跳下马车,打着伞,拉开门。汤团团红肿着一双眼,一只手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从车里下来。从门口往进去,宽大的道观是寂静无声,不见人影,只有大殿前方巨大的香炉内还往上升腾这寥寥青烟,从炉鼎下面的空隙依稀能看到后面有什么东西。绕过香炉,才看清,是个人。衣衫破烂,黑白交杂的发丝披散,身形枯瘦,就像一根枯树,任由着雨水拍打在身上,一动不动。但他的身后支了遮挡,为背上包裹着的东西遮风挡雨。瞧不出是什么,但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见到此,汤团团震惊得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封衍。而莫战也是瞳孔一震。便是当初封衍中毒几乎欲死的时候也不见这等摸样,和记忆里那一向昂着头,无比臭屁的人完全对不上。‘啪!’一巴掌,莫战狠狠抽在封衍脸上。“人都已经烂了,你还要疯多久?”提起人臭了,汤团团才从震惊里反应过来,封衍身后背着的那散发着腐烂臭味的东西是自己的姐姐。恰好一阵风吹来,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肉已经腐烂得没多少了,露出骨骼,里面还有蛆虫爬动。想到唐映菀的脸,曾经那么明艳的一张脸,自己那么美丽的姐姐变成了这般模样,汤团团再也撑不住的崩溃跪下去痛哭。她的嗓子早已经哭哑了,望着封衍还是声音如砂砾摩擦般哀求:“姐……姐夫,求求你,求求你,让姐姐…入土……入土为安吧。”“封衍!你就放过她吧!你难道还要她死了还被人作为谈资,被人瞩目,看着她一点点腐烂?你觉得她那般性格的人会愿意?”封衍没有动静,还是那么坐着。莫战气得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强迫的把他的头抬起来。“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清醒一点!闹了这么久了,够了!你还有孩子!还有她和你的孩子,你好好看看!”把封衍的头强硬的一转,视线正对上汤团团怀中的两个小娃娃。两个小东西出生就胖乎乎的,几日下来更是见风长又比出生时大了一圈,似能感觉到封衍在看他们,伸出藕节小手就往他这边抓什么。突然,似看到了什么一样,两个齐齐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露出粉色的牙龈,像极了唐映菀得意洋洋的样。封衍灰暗的眼眸颤了颤,似被触动了什么机关,缓缓伸出手。仿佛血脉感应,两个小娃伸手分别抓住了他的两根手指,笑得更开,阳光此刻从乌云里破了出来,终在封衍的眼上映了一许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