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无尽的漆黑。
血帝尊忽然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双目,眼前是摇曳的烛火,四围红帐,空气中飘着暗香,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然而,又像过了千年一般久远。
“帝尊……”
身旁一声娇柔撩人的轻呼,将他唤回神来。
血帝尊转过头一看,旁边是一个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曼妙无端,娇艳的面孔上带着妩媚的笑容,偏又不掩那一抹清贵高雅的气度。
如此情形,令他刹那间心中如有闪电划过。
“百花……”血帝尊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是梦吗?
她居然还在我身边。
这个骄傲、固执、倔强、心机过人,偏偏又拥有着最纯真可爱笑容的女人,仍然陪伴着我么?
“帝尊!”百花公主提高了音调,伸出一条手臂在血帝尊眼前挥舞,柔媚地抱怨道,“在想什么呢,都不搭理人家!”
血帝尊模糊的焦点重新凝实,望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压下心绪,微微一笑,答道:“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百花公主好奇地仰起脸,贴近过来。
“在梦里,我去到了三百年之后,还是在这边沙丘上,不过已经物是人非,不复从前了。”
“三百年啊……”百花公主撇了撇嘴,“妾身都已经成了一个难看的老太婆吧!”
血帝尊深深地瞄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用担心,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死了?”百花公主微张着小口,偏着脑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啊,人家连三百岁都没活过去,太悲惨了吧!快说快说,我是怎么死的?”
“还没弄清楚。”血帝尊竟有些消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稍微别开视线,以维持嗓音的冷漠,“我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你,想必你早已经死了。而我也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恨的魔头,被无数人追杀……”
百花公主“哈”地笑出声来:“太荒诞了!你是这八百里沙丘的主宰,天下第一的剑圣,谁能追杀你?谁有这个胆子?”
“现在可能没有,以后或许会有。一个人也许没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就有了……”
“帝尊,你未免有点杞人忧天!”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血帝尊陪着她一笑。
“有妾身在这里看着呢,谁敢背叛你?谁要是有这个胆子,妾身第一个饶不了他!”百花公主撑起身子,右手插在腰间,故作凶狠地叱喝。
血帝尊回过神来,眉尖一颤,猛地朝百花公主看去,却见她温柔地凝视自己,眼中饱含脉脉深情,纯净得如同阳光下的雪地,没有丝毫暗影。
多么久远的时光,多么美妙的幻觉,那时她是真的疯狂爱着我,直到二十年后……
血帝尊心中刺痛,忍不住伸出手去,微微发颤地,拥抱住了那具久违的娇躯。
一切就如初见时那般美好。
血帝尊握着拳头,暗暗地想,就算这只是一场短暂虚假的梦境,我也甘愿陪伴她沉沦下去……
至于那两百多年来无尽长夜中的孤寂,以及那短暂如昙花一般的清醒和痛恨,都被他抛在脑后,不愿再想。
……
“苏姐姐!”希宁脸颊流着泪水,慌乱地跑过来。
她不顾一切地抱起地面上的苏芸清,却发现她生机紊乱,满脸鲜血,根本无法醒来。
她再仰起头,看见旁边血帝尊和江晨两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绝非静止。
无数模糊摇曳的光晕图案自那两人周围升起,流转变幻,明暗交错,狂乱地舞动着,要将旁观者的魂魄也吸纳过去。
那一瞬间涌现的图案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僧道妇孺,还有各样受苦犯戒的罪犯囚徒。他们生前的种种喜怒哀惧皆在此放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由江晨身上出发,将血帝尊重重包裹起来。
希宁恍惚了片刻,便听到阵阵熟悉的梵音,如晨钟暮鼓在她心头锤响。她一眼放去,虚妄的幻影皆被穿透,令她直直瞧清了那个苦海中沉沦挣扎的可怜灵魂。
她从痴怔中回过神来,耳畔回荡起昔日青灯古佛前低颂的箴言:“众生贪嗔痴爱,终为网罗,作茧自缚……”
刹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颤抖着,缓缓伸入那不断变幻的光暗虚影中,小口微张,跟着那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咒文,轻声诵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