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夜的疲乏旅人各自歇息,荒无人烟的四野,陷入一片寂静。
江晨透过帐篷的缝隙,默默看着远方那片昏黄的天际。
虽然白日望不见穹窿中的那轮圆月,但可以预料的是,在逐渐远离沙漠的地段,明月的颜色大约已不再是血一般的殷红,而应转变为皎洁的银白之色。那种勾连血脉、令人蠢蠢躁动的赤月之魔性,也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空阔的原野上,狂风旷古不息,挟来股股热浪。
风声袅袅,细沙轻打蓬门,余音缭绕不绝,江晨体内的血气再也不受无形力量的桎梏,在四肢百骸安静地流转。
他发现,脱离赤月领域之后,自己对于沸腾之血的掌控更进了一层,或许超越八阶「金刚」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喜的是,这种进步并非敌人陷阱所造成的错觉,而是完全处于他自己的控制之内。
“唉……”
变强的喜悦没能持续多久,不知为何,在感受到血脉力量一点一滴壮大的时候,心头却有一种落寞萦绕不散。
江晨忍不住想起苏芸清,想起林曦,想起荧璇,想起云素,想起张雨亭。
在午前温热的阳光下,念及这一路的旅程,途中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似乎随着曲终人散而淡却。
此时自己即将正式跨入九阶「无懈」,身边却无人一起分享喜悦……这种感觉,未免有些寂寞啊!
江晨的右手伸入土地中,五指合拢,掬起一抔黄沙,再随意张开五指,看着沙粒从指缝间缓缓滑落,欲放还留,恍如昨日般无奈……
“指间沙,掌上雪,离别人,留不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帘,有人在帐外轻叹。
江晨醒悟。自己太沉浸于心事,竟连有人到来都没有察觉。不过也是因为来人没有威胁,不足以引起警惕。
他回首望去,见是柳倩的贴身侍女小貂,亦着一袭戎装,亭立于帐外,透过缝隙将自己帐内的一应物事都看了个明白。
“小貂姑娘。”江晨开口问,“你找我有事?”
小貂轻点螓首,眸光脉脉地望过来:“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现在虽是大白天的,但赶路时昼伏夜出,此刻也相当于睡觉时分了,她要进来干嘛?
江晨脑中转过数个念头,口中婉言谢绝:“蓬荜窄陋,恐污了姑娘玉趾,小貂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外面好热。”小貂作了个擦汗的动作,楚楚可怜地道,“我想进去慢慢说。”
日头渐高,让一个女孩子家在门外晒太阳的确不妥,不过如果放她进来的话恐怕更加不妥。
江晨正要想个理由拒绝,却见她身形一晃,自己推门走进来了。
“呃,小貂姑娘……”
“热死我了。”小貂用玉掌在耳边扇了几下风,毫不避嫌地在江晨草席边坐下,转过头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公子一个秘密。”
“喔?什么秘密?”江晨心想,孤男寡女的,你这么执着地要进来,难道是奉了柳家小姐的命令来试探我?
“砰”的一响,热风将蓬门闭合,外界的动静都被隔绝,室内两人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清晰可闻。
小貂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才醒悟到当下场景的不妥,担忧地看着江晨道:“你不会乱来吧?”
江晨哭笑不得。你既然担心这个问题,又何必走进来呢!
自从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惜花公子」的雅号,他就注意避免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失礼之举了,如今第一次认真打量小貂的面貌。只见她娇靥柔美,琼鼻樱唇,一双眼睛脉脉有神,发型却只简单挽了个髻,梳理得颇具英气,此时故意做出羞涩之态,眉眼楚楚,兼具英武与柔媚,这种矛盾之感能够轻易勾动男子拥之入怀的渴望。
但江晨既然知道她是柳倩的贴身侍女,自当对她敬而远之。
“小貂姑娘如果不放心的话,就请快些把话说完,早些回家吧。”
小貂却咯咯一笑:“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我只不过一面之缘,小貂姑娘怎么知道我是何等样人?”
小貂不答,双手合拢,抬起一捧黄沙,动作与江晨方才如出一辙。
她注视着一缕缕沙粒往下渗漏的画面,轻声道,“我知道,世人对你误解很深,你一定很寂寞……”
江晨微微一笑。小貂这番言语,或许是想打动他,慢慢深入他的内心。但对他来说,寂寞只是一个人、一眨眼的感怀,不会耽误太久,更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三言两语而触动。
他端详着小貂的神情,随口附和:“没办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优秀的人总是会有些寂寞。”
“你是不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寂寞?”小貂说着,双掌倏地一洒,将剩余的沙都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