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送江晨和尉迟雅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咬了咬嘴唇,本来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才江晨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林水仙也是有脸面的人,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再去纠缠?
江晨带着尉迟雅,又逛了逛平安客栈、双狼猎团、贾府、薛府、安乐巷,追忆了一下过往的足迹,在荒无人烟的薛府水井旁缠绵了许久。
待月过中天,兴尽而归。
走在白石街上,江晨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尉迟雅面上一红,伸手摸了摸脸蛋,又将手掌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嘀咕道:“我明明都用井水洗过脸漱过口了啊?没洗干净吗?”
江晨笑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味道,而是这座城市里的味道。”
尉迟雅这才放下手掌,抽了抽鼻子,吸了一口夜风,感受片刻,回答:“空气很干,尘霾很重,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有点像是大漠风沙的味道。”
“会不会是有人在烧秸秆?”
“有人种地,才有人烧秸秆。可是这一路走来,你有看到过种地的农夫吗?”
尉迟雅道:“刚才我还觉得奇怪,这座城市里好像完全没有普通百姓,全是军官士兵。客栈和猎团都被改造成了军营,安乐巷也只剩下军妓,完全是座军事化的城镇,跟夫君说的那些往事好像不太一样。”
“以前不是这样的。”江晨叹道,“西辽城以前虽然也实行管制,但也有很多普通百姓在城中正常生活。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猎团活跃,二龙五虎也都威风凛凛,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毕竟要打仗了,百姓都跑光了吧。”
察觉到江晨心情有些低落,尉迟雅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刚才在水井边的时候,就感觉夫君兴致不高,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朋友吗?”
“嗯,世事无常,知交半零落。”
尉迟雅往江晨身上靠了靠,柔声道:“多年以后,夫君会不会也这样回忆妾身呢?”
“说什么糊涂话!我要你好好活着,永远陪在我身边!”
“嗯,夫君不允许,妾身不敢死……”
尉迟雅伏在江晨肩膀上,心中满是安宁和踏实。
这是她从前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感觉,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小鸟依人地靠在一个强健的肩膀上,依赖他,爱慕他,信仰他。
过去的任何人、所有赞誉、头衔、权力、名望、理想、自出生以来的一切种种追求,都如浮云泡影,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肩膀,他的一个微笑、一次皱眉都牵动着她的心肠,他主宰着她的喜怒哀乐,她愿意竭尽所能去服侍他,讨好他……
我不会是中了什么精神法术了吧?我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尉迟雅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思索良久,半是嗔怨半是脸红地想:原来是从那天晚上,我向他证明忠勇之后开始的吧……传说中惜花公子对女人都有克制之力,我当然也不能例外……
那次之后,他深入到了我从未被人触及的内心深处,也拿走了我的忠诚。所以,我也只能认命跟着他了……
江晨微微仰起头,视线越过尉迟雅的发梢,望向夜幕里的城主府。
一袭银甲的卫吉站在城主府的尖塔上,俯瞰着远方街道上拥抱的两人。
与江晨记忆中的那个林曦身边的银甲侍卫相比,此时的卫吉,面容虽然还是那么秀气俊美,身上多了一股威严的气质,这是久坐城主位子之后培养出的上位者的贵气和杀气。她以前一尘不染的洁白披风上,此时也沾着几点梅花般的血渍。
“真是久违的面孔啊……”卫吉轻轻感慨。
人与人的际遇,真是十分神奇。当年两人相识之时,都还名不见经传,如今一个已成为西辽城城主,另一个更是叱咤风云,当初那个被景峰陷害、被地藏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纵身一跃的少年,此时已威震天下,当初自己侍奉的千金小姐,也成为了他的未婚妻,被世人传唱。
如果换成其它时候,卫吉倒想与他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问问林小姐的近况。然而此刻却是在战争前夜,明天就会在战场上相遇,迎来一场血腥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未免有些多余。
人可以回头看,却只能往前走。过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
江晨看懂了卫吉的眼神,挥了挥手,牵着尉迟雅转身走开。
卫吉手按佩剑,久久沉默。
摩勒大法师和林水仙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
“我想不通,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