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恒,坐。地方简陋,不必客气了,那边房子虽然没倒,不过家中小辈倒是一直担心,看着我这老头子只许住草棚。不过话说回来,墙塌了,晚上有风吹过来,还是蛮凉快的,你那边也不好过吧?”
宁毅朝他行了一礼:“晚辈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守城之时,听听钱公的看法。”
钱希文点头:“立秋诗会你得罪楼家,后来虽然地震,但你未有过来找我,说明心中有数。今曰之事,你第一时间来了,则说明你并非单纯的自傲。懂应对、知进退、有血姓,这很好。”
这时候下人为宁毅奉上一杯茶,钱希文举起自己的茶杯朝北面示意了一下:“老夫是文人,对今曰之事,也无从拿捏,不过,方才是寻了人来问的,对于地震之后,方匪趁机夺城,军中是有准备的。钱唐门那边方匪所属猝然发难,但第一波攻势已经被完全打下去。立恒你若问我战事,我不能说,但我问过的人,倒是有几分信心的,虽然……那大火也令得他们有些意外,而且此时城内诸多状况,表明方匪确有不少人入城。不过,若城外攻势不济,举城皆敌的情况下,他们也是乱不了多久的。”
宁毅点头:“这么说,军中有信心。”
钱希文喝了一口茶,等待了片刻:“既然任事,就得负责,说话嘛,信心倒是谁都有的,只是若没有这地震,形势会好很多。”
“钱老也有信心?”
钱希文笑了起来,摇头:“老夫说了,老夫是书生,不好说,也不能说。不过,立恒能问出这句话,冲着嗣源,有些事情,老夫倒也不避讳了。西面战事,武威、武骤两军与方匪偶有胜负,有事便报以大捷,可军中政坛,欺上瞒下,要说这人那人的说法有多少可信,老夫还是得自己去看,老实说,武威武骤虽未有大败,方匪那边,也不见得伤筋动骨,声势反倒是越来越大了。这次他攻杭州,杭州是重镇,多年未经战乱,武德营能守住杭州,这个……老夫基本是信的。但人生数十载,见过许多事,若有万一……这是老夫不想去想的事情……”
老人放低了声音,倒并非是为了什么机密:“武德营说是精锐,但多年未经战事,这次守城,未有先例,这是劣势。方腊那边也未必有多厉害,毕竟是些饭都吃不饱的人……老夫从未接触战事,倒是嗣源曾经感叹,就算看来再厉害,也未必就是常胜之师……”
钱希文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围城之战,胜了也就胜了,败了便是无数人家破人亡,他虽然觉得应该会胜,但心中终究是清醒的。宁毅听他说完,抬头道:“晚辈冒昧了,南面海船港口,若有意外应该可以走吧?”
“嗯,军中既有准备,那些船是早早就扣下了,不过除非城破,否则也是不会动的。海船不多,能走的人也是有限,一旦开始离开,港口那边,必定哗变。”
“到时候,晚辈想要七个名额,此事必有厚报。”
“七个有些多。”钱希文笑了笑,“不过可以,待会老夫拿凭证给你。不过老夫是不会坐船走的,真有那时候,也可以随溃军杀出去。”
“谢谢。只是未雨绸缪,晚辈有家人在,钱公也有家人在,不想让她们出事。哦,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
宁毅将驾车来时遇上的情况跟钱希文说了,钱希文皱起眉头,宁毅道:“虽然方腊一直在西边不远为患,但这次地震一起,七天的时间,他们里应外合,开始攻城,我觉得是有些快的,那些过来的流民,不会是真正的流民,要慢慢聚集到这边,尽量不露马脚,大部分肯定还是事先挑选过的匪兵。而且城内传令,也有自己的机制,要传假消息,不是不行,但也会有一定的难度,他们反应这么快,一面放火,一面各处传不同的消息。我不知道城内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确实有人在凤凰门附近作乱,那边城墙也有坍塌,武德营派人重重把守,但外面并无攻城迹象。”钱希文插了一句,随后道,“立恒继续说。”
“那就是到处布疑兵了,配合城外攻势尽量让武德营疲于奔命。要遍地开花,进来的肯定都是好手,而且拿捏得这么好,我觉得他们肯定在地震以前就开始有了计划。方腊往杭州来,必然是之前就做了准备,然后实施到中途,遇上地震……”
钱希文愣了愣,随后感叹:“这样……得天时了啊……”
“此事望钱公尽早知会负责城内防务之人。策划这些事情的人很厉害,而且他肯定是进了城了,否则城内应变不足,如果能够揪出这人,也许能稍微减轻城内外的压力。”宁毅顿了顿,他对于杭州城毕竟太不熟悉,只是提醒对方也就够了,“另外,我希望钱公能给我要来一道令符。”
“什么令符?”
“我想去说服太平巷附近一带的豪商富户,以及各种武馆镖局。这时候城内军人是足够的,应该不用立刻募集他们守城。但若有万一,需要他们,或是大家都要逃的时候,我也许可以让情况变得好些。海船的事情,毕竟船少人多,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留第三条路。”
钱希文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了想,神色古怪地笑起来:“能为秦公赏识的人,不会简单,我是知道的,不过,有句话倒是一直想问问立恒。立恒擅长之事,到底为何?”
宁毅想了想,片刻之后,拱手说道:“去年赈灾方略,是我写的,其余的,倒不好说。”
钱希文听完,微微点头,随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些符印来。
“……这就可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