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据赤羽传回的消息看,今日到府上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素晓的亲人,而是她雇来的,贵和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也许,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她这个人本身的变化呢。从前她喜梳低髻,总是淡上铅华,一簪一珥也能引人浮想沉醉,如今……心思真的是大了,她这个骨量,似乎是撑不起来的。
膳厅的门前跪着一群人,贵和心里突然想笑,素晓雇了这群男女老少没少费银两吧,还是,史弥远挑选完直接塞过来的呢。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赵贵和抬了抬手,便拥素晓踏步进了膳厅。
赤羽冷眼扫着这群人,心里的戒备未曾放松过,要么这是一群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要么就是这其中有在自己之上的高手,内功登峰造极。
侍从将赵贵和的青色羔裘妥帖地收好,素晓适时端上一杯热茶,“风疾夜寒,公爷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赵贵和没有接过茶,而是握着素晓的手放到她面前,“你身子本来就弱,刚才也在外面站了许久,我要看见你喝了才放心。”
素晓的笑僵在唇边,她也就迟疑了这一瞬,觉得贵和应该是没有其他的意思,才大大方方地喝了茶。
侍从端了另一杯热茶过来,贵和这才饮了一口。
他仿佛刚想起门口还有别人的样子,“都入座吧,别站着了。”
这些人都低着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就连六七岁的小儿也没有乱动,紧紧地贴着自家的长辈站着。
素晓拉着赵贵和的手,“公爷,奴家的亲人今日来的时候还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穿的最厚实的小侄子也不过是夹着柳絮的灰袄,脚上的布鞋又破又烂,素晓都怕他们脏了济国公府的地……这才做主给他们换了能见人的衣衫鞋袜。本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贱民,公爷您还非要……”
说了这么多,赵贵和自然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不愿再听下去,“素晓,他们虽说是你的亲人,确实我请过来的客人,你既已是济国公府的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赵贵和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明面上是在教训素晓,实则把她捧到了天上。
赤羽听着忍不住翻白眼啊,这些人且不说是哪里找来的,就算真是素晓的亲人,也是低到尘土里的人,和公爷相比是实实在在、毫不夸张的云泥之别,公爷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面不改色,真是叫人佩服。
再看素晓,赤羽心里报以同情,原来还怕公爷为她迷了心志,现在看来,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目了然。而此时被奉为客人的那几位,还是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素晓觉得自己找的这几个人真没找错,自己的亲人在这估计也是这样的反应,任谁甫一见到皇子都会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吧。她又不由得得意起来,这样尊贵的男人,不还是拜倒在自己的裙下,以后整个宋朝,除了赵贵和,也都将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史弥远又怎么样,终究也是个臣。
但现在她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怎么也要把戏唱完才是,“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您跟他们用膳怕是会扫兴,倒不如让他们散了去,大家都自在。”
贵和的一双凤眼含笑,“你怎么总是不让我与你的亲人多接触,难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仔细地观察着素晓的神情,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几句推辞会引来猜疑,只见她眼波流转,一双含情目似是马上要哭出来,“奴家处处为公爷着想,您怎么能这样说,我若是有事情欺瞒公爷,就叫我和我的亲人都不得好死!”
赵贵和拦下素晓要起誓的手,这样的毒誓她都敢发,对自己都狠得下心,更何况别人呢。他最近练就的一身做戏本事,无论心里怎么腹诽面上却根本不用转换情绪,“是我不对,可你又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拍拍素晓的手,“好了,你可还记得我为何非要让他们来临安不可。”
素晓的眼里似有星光闪过,亮晶晶的,赵贵和便接着说:“既然来了,场面早晚都要见,我不好好提点他们,出去丢的可是我济国公府的人。”
本就是一场各怀心思的虚假家宴,赵贵和和素晓还非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赤羽看得心累,但又明白这时必不可少的环节。
整个饭吃下来毫无波澜,赤羽看着他们大口往嘴里塞肉,果真像是从来没见过肉一样,但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若不是他多年如一日的机警,公爷都说不定死了多少回了。
屋内红烛高照、芙蓉帐暖,屋外夜深人静、闲云掩月。
素晓的院子也从刚进府时的僻静角落换到离贵和最近的院落,赤羽巡了一圈府内各处,确认没什么问题又再回到这里,发现屋内的两个人还没有停息。
赤羽摇摇头,春恩难受啊,自己虽然有时候也会和兄弟们去吃花酒,但那是消遣、是快活,但他们的公爷此刻,至少他认为是不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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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认为不快乐的赵贵和终于在一阵冲刺后停止了埋头苦干,低垂的幔帐被映得朦胧半透,隐约的石楠花的味道在四壁间幽幽飘荡,温煦弥漫。
“素晓,我看你哥哥还算是家中能担得起事的,我想给他在转运司安排个差事,先熟悉熟悉,慢慢再升上来。”
素晓迷迷糊糊地听着赵贵和真要安排差事,清醒了几分,“公爷,我怕他出去给您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