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严东吴的沉默,姜云逸并不在意,十分笃定、不容置疑地道:
“豫章这个地方,朝廷要两千万亩公田,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控制负面影响。”
严东吴皱眉反问道:“若此,天下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姜云逸淡然道:“只要豫章老百姓感恩朝廷就足够了。”
严东吴瞳孔骤然一缩,莫名想起了那个见鬼的阶级论,道:“你这样只管老百姓,不管大族死活,便是所谓超阶级么?”
姜云逸断然摇头道:“老百姓有饭吃是社稷存亡之根本,也理所当然是最根本的政治红线,凡是越过这条红线的,便是恶意动摇社稷根本,朝廷做什么都是合理合法的,只看朝廷愿不愿意做、有没有能力做。
是他们先不顾百姓死活,把事情做绝了,本相只是在拨乱反正。是他们先做的初一,本相才做的十五。
这层逻辑,严大人当能理解吧?”
严东吴被狠狠噎了一下,无奈地迂回劝谏道:“地方上总该还是要依靠他们施政的,若是闹僵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姜云逸沉吟道:“所以,严大人也认为,豫章已经从根子烂透了,不可能通过温和措施革除弊病,还是要如同吴郡一般连根拔起,才能省却诸多后患?”
严东吴快疯了,我特么是这个意思么?他憋闷了半晌,实在是绷不住了,略显哀怨地问道:
“明相何苦非要为难严某呢?”
姜云逸坦然道:“内阁相国,宋相赵相负责稳固公侯世家,李相负责稳固将门行伍,稳固江东当然就是严大人的责任了,李云中虽然还在蜀郡矫情,但稳固巴蜀仍是他的责任。
内阁相国一定是宁缺毋滥的,可纵观整个天下,两千石的高官中,有资格入阁的少之又少。
原本是要以淮南之人补李云中的缺,但扒拉来扒拉去也没找到一个能糊上墙的,只得作罢。”
严东吴愕然不已,朝廷这么看得起咱?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凭什么江东的脏活都得他干?
姜云逸意味深长地道:“江东乃天下锦绣之地,极为重要,一定要用心经营好。
严大人的职司可不止一个豫章呢,理顺江南四郡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就拜托严大人多多费心了。”
严东吴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人家答应你了么?
……
严东吴心情复杂地辞别这个见鬼的明相,又来拜会内阁首相宋九龄。
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早晨皇帝直接命他与姜云逸谈谈,并没有提其他人,遵从皇命乃是本分。
二人分宾主坐下后,宋九龄倒是也没挑他不先来拜自己,仍旧颇为温和地道:
“昔年东吴上洛时,我便知东吴不同凡响,今日果然印证了。”
严东吴微微拱手致意,心神不宁地道:“世叔谬赞了,小侄怕是难当朝廷大任。”
宋九龄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拿着茶盖慢慢摩挲茶碗的边缘,轻轻抿了一口,淡笑着问道:“方才可是拿江东的烂事为难贤侄了?”
被一语道破,严东吴只能叹了口气:“世叔所料不差,他一张嘴就要豫章两千万亩公田!”
噗!
养气功夫十足的宋九龄竟是没崩住,极为失礼地喷了茶水。他无奈地放下茶碗,取出手帕擦去水渍,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夏时节,兖州水灾,那小子借着赈灾的当口裹挟着十几万百姓去开运河,回到洛都后,一张嘴就说兖州灾区不合法田亩一律充公,一口就鲸吞了四十多万亩良田。田里的人都被拴在运河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强行吞并。
前阵子陛下大破葫芦口,叫朝廷筹措二十万万钱封赏三军。结果那小子借机强索了关中六十万亩公田,借口是当年秦国公一案在关中有百多万亩公田。
不管关中同不同意,朝廷都要派五万大军过去屯田,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这两件事,只以为那小子胃口够大的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两千万亩他也敢开口?这搁谁都是要拼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