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91。泯恩仇
其实颜航之前想过这个问题——如何面对虞深。
既然他已经决定义无反顾的去跟虞浅在一起,那么这个问题总有一天要心平气和想个解决办法,毕竟有些人是要一辈子都常常见面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但是理想永远比现实要丰满,颜航想象中的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已经踏实下心来,已经能豁达的看开过去,也能平静的面对现在,但是当他实打实在巷子口再次看到那个害死老颜的男人时,这股恨意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内心深处阴暗攀爬而出。
还是恨啊。
他只要看到虞深那张看似无辜却坏事做尽的圆脸,就能想象他当时是如何声泪俱下的哀求老颜放他回家,又是怎么样反手背刺人民警察,葬送他们一家的命运。
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快天黑了。
手机里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有宋绘心的,有老谭的,有马兴的,也有李燕的,他冷飕飕地滑动屏幕,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又锁上手机。
睡一觉的确能解决挺多问题,一颗心虽然还矫情得挺疼,感觉喘口气就能往外哗啦啦冒血那么疼,但是胃倒是好多了,那股疼劲儿过了,隐隐约约还有点饿。
冰箱里虞浅给他准备的吃的他没怎么吃,牛奶麦片这些早饭倒是吃完了,那一百个包子只吃了一次,还剩下能有七十多个,他拉开冰箱门,照着虞浅的说法,懒洋洋地数出一顿的量,起锅烧水,把包子放在蒸锅里蒸。
“真伤着了。”颜航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是笑了笑,“我也没那么贱,姐。”
走到卖场最后一层,这里放得都是些单人摇椅和沙发,颜航走走逛逛,偶然间看到一个挺合眼缘的单人椅,椅背放平以后能完全躺下,腿搭在底下能完全伸直。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在“我的世界”游戏里面,虞浅装修的那个“YH和YQ之家”,老男人好像当时就说过,想要个椅子在阳台上晒太阳。
想到这里,他欣然把最后的一千块钱拿出来,买下这张椅子。
“那跟虞浅有什么关系?”颜航不关心豁牙,爱死死去,他只关心虞浅。
马兴那边传来翻文件的声,他放下手机跟旁边人说了两句话,才顾得上颜航,接着说:“我们排查豁牙的社会关系,发现这人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查来查去连个近亲都没有,也没人能给他收尸,为了结案做笔录,翻了他的手机通讯录,结果翻出来虞深,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最后联系一圈,是虞浅来的。”
“我看他走的时候状态不太好,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想说让你安慰一下。”马兴叹气,“估计是吓着了,我看他眼睛都不会聚神了。”
颜航已经重新拧开钥匙打着火,飞快地说:“行了小马哥,挂了,我开车了。”
“你不住了?”马兴愣了愣。
“不住了,我得回去。”颜航说完就挂了电话,单手把车开上匝道,顺手点开钟大丽的微信给她发去语音,让她无论如何哄好了虞浅,别出什么事。
没踩油门的那条腿都在抖,颜航上高速以后才发现,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也好在他平时意志力就不错,很容易冷静下来,终于是不抖了。
如果不是闹到警局去,颜航猜测,豁牙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原来叫黄胜才。
他想起很久以前九堡铺发完大水,他和虞浅趴在那扇西窗的窗台上,听着凌晨出殡的唢呐声响时的对话。
虞浅当时跟他说,在这儿多的是死了都没人发现的人,命比草还贱,还不如一条阿猫阿狗。
现在他是真的直观又震撼的理解了虞浅当时的话,没有家,没有来处,没有归处的人,最后的结局就是尸体和名字随着雨水肿胀腐烂,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浑浑噩噩活一回,没有人记得住,也没有什么能够留得下。
也难怪虞浅那么害怕自己一个人,怕到骨灰盒里,都不愿意独自寂寞的呆着。
钟大丽站起来,回屋从冰箱里拎出两瓶啤酒,在桌边上一磕打开了,递给虞浅一瓶。
“咱们就不说出狱以前的事儿了。”钟大丽一口气喝了半瓶,用袖口擦嘴,“你哥出狱以后,你和颜航给他那么多次机会好好生活,他珍惜了吗?”
虞浅拿过瓶子,抿了一口。
钟大丽摇摇头:“没有吧,他跟他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再跟豁牙来往,他不是依然明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要天天混在一起吗,颜航给他找了工作,督促他上班开证明,甚至还希望给他换更轻松的活儿,他后来珍惜了吗,好好做了吗,不是一样不知道感恩。”
“嗯。”虞浅应了声,情绪低落。
“再往前面说。”钟大丽叹口气,“颜航他爹,那个警察,当初把他从街上救下来,给他机会去投案自首,离开老耗,你想想他最后是怎么选的。”
虞浅嘴里的酒差点没咽下去。
“所以阿浅,路是自己选的,其实不存在什么被逼无奈,走投无路,都是些借口和屁话,人渣给自己开脱用的。”钟大丽放下酒瓶,“这世上穷人是挺多的,讨口饭吃谁都不容易,但是不都活着呢么,也没说都跟虞深似的,非得堕落了,整上脏东西了,再回过头来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活的有尊严?阿浅,你跟我谈尊严?”虞深又开始笑,欣赏着自己在虞浅潮湿的眼中渐渐放大的倒影,“刚从监狱出来找个工作四处碰壁,走到哪里都被歧视,后来在养老院给人端屎端尿擦身体,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每天才赚那么一点不够塞牙缝的工资,就这样,你跟我谈尊严?”
“养老院是辛苦,但这已经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不是吗?”虞浅垂下眼尾,“颜航都说了,三个月以后你就可以换工作——”
“你别跟我提他!”虞深抬高音量,粗暴打断虞浅的话,“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以为施舍给我一个义工的工作就多么伟大了吗,要我永远在他面前像是受了多大恩惠一样,跟个孙子似的感恩戴德?”
虞浅的眼睛渐渐灰淡,目光怔怔无法聚焦,他像是被抽取力气,懒得在做挣扎,任由虞深扯着他的头皮,没有反应地看着虞深一开一合的嘴唇。
“阿浅,你知不知道在养老院这三个月才赚了多少钱。”虞深从脚边捡起一根烟,放在他们之间,“就这一根烟,你知不知道从豁牙手里买这么一根烟又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豁牙告诉我,如果我能把老耗当初留下的这些东西卖出去,我又能获利多少?”
虞浅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掀起眼皮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