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提尔的粗犷、豪放,新的面孔显得阴柔、深沉。原本的虬髯长须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上颌、下巴留着几簇一寸多长的小胡子。
祂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时长不及肩,但更多时候却像火焰向上燃烧一样,所有的发梢都朝上飘在空中。祂身上的兽皮和皮甲也变了模样,多了许多裁剪、修饰的痕迹,更加精美华贵。
与此同时,断掉的右手也悄悄长了回来;腰上别着的长剑短了几寸,也窄了几分,变得更适合人类使用的尺寸,而不是一个两米四五巨人的武器。
对了,祂的体型也大幅缩水;虽然仍有接近两米的身高,但是相比北欧成年男性的平均值已经不那么特殊。
“谎言与诡计之神?”林祐不是很确定地喊了一声,见对方笑嘻嘻地没有反对,顿时了然;“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醒,评价也很准确,洛基阁下。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您挺‘贵’的。”
他指的是对方之前以提尔身份所说的“奸猾、敏锐,投机取巧、推诿塞责、甚至言而无信”。
洛基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地看着执笔人,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浑身长刺的刺猬,张嘴就能得罪人;和我过去听说的那个执笔人形象判若两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言谈举止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差异,其实与谈话对象密切相关?”林祐反唇相讥。
“既谨慎,又有恃无恐。看上去很矛盾,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洛基一边嬉笑一边抽出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柄典型的维京海盗剑,有着宽大厚实的配重球和朴实坚固的护手;“你的行事风格建立在特殊的基础之上,那就是不死不灭的灵魂和众多至高神的保护。”
林祐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拉开两人的间隔,维持在缠蛇权杖最合适的攻防距离上。“所以呢?”他平静地发问;如果是遭遇刺杀之前,他面对一個真神时肯定做不到平静如常。
“所以我才感到奇怪;在时间禁区里,你根本无法获得外界的帮助,凭什么还敢挑衅一位真神?”洛基摆好了进攻姿态;虽然不是以战斗力闻名的神祇,但是有北欧尚武风气做底子,剑术怎么也不会差。
“你也同样在时间禁区里,不能及时联系九界;不然你现在就可以问问奥丁,看祂敢不敢……”林祐话说到一半时突然将权杖向后猛挥;只听“镗”地一声巨响,权杖及时架住了朝他后脖颈劈来的一剑。
正面原本正与林祐对话的洛基兀自带着冷笑,身形却逐渐消散。
林祐半转身看向身后,那里果然有另一个洛基的身影在逐渐成型。下一刻,林祐对身后的洛基不管不顾,手中缠蛇权杖翻转,却朝最初洛基所在的位置捅了过去。
只听一连串“锵锵”作响,只见正在消散的洛基身形突然恢复凝实;因为猝不及防被看破真身,洛基招架不及,被金色长蛇的蛇身缠住了维京海盗剑。
蛇头高高昂起,尖锐的獠牙上滴着剧毒的涎液,朝谎言与诡计之神的脖颈咬下。
弑神之毒,一口咬实的话,不说把真神送去“冬眠”,至少能给祂来一场“全麻”。
洛基没有丁点犹豫,第一时间撒手弃剑,半仰着身体“蹬蹬蹬”连退十几步,蛇口逃生。这位谎言与诡计之神发挥了自神话时代以来的最大本领——逃跑。
一攻一防再加上反击,简单的两个回合,质朴的较量方式;考量的是眼力和反应速度,洛基完败。
林祐没有停手,反而得势不饶人,挥舞着权杖朝洛基冲去;洛基虽然狼狈,但真神的反应速度比黄金圣斗士只快不慢。林祐将将冲到对方面前三步,眼前就出现了无以计数的谎言与诡计之神。
周围的光线飞速变化着,扭曲出无数怪异的影子;所有映入眼帘的事物都仿佛在照哈哈镜,忽大忽小,变换着形态。
除了光线,还有声音。鸟鸣、虫叫、野兽咆哮乃至狂风暴雪,还有各种说不出来历的噪音,听得人心烦意乱。
幻象、幻声彻底包围了林祐。
林祐反应也不慢;当幻象出现的刹那,他就决然爆发了全部小宇宙;带着神性的小宇宙宛如烈日当空,炽烈的阳光朝四面八方扩散,无处不在,无微不至。
阳光对幻象全无杀伤力,毫无阻碍地从中穿透;只有在遇到真实存在的神性、神力时才会给予林祐反馈。
洛基立刻明白了执笔人的打算,匆忙中留下人格形象的诸多幻象不管,身子一缩就变成一只甲虫,直往雪下钻去。不料才钻下不到三寸,就“砰”地一头撞上无形屏障,撞得头晕脑胀。
就好同一时间,“听”到声响的林祐飞身而来,权杖一出如龙,长蛇毒牙如刃;牙尖上腥臭的毒气能令世间一切生物为之窒息。
洛基狼狈地现出原形,驴打滚一般躲开了毒牙;骨碌碌滚动的身体片刻不停,一直翻滚到七、八步开外。
林祐却停手不再追击,脚步定在洛基开始翻滚的。
谎言与诡计之神一路翻滚过的地方,洁白的积雪突然沸腾起来,浓郁的黑烟从雪下升腾而起,顷刻间将雪地化作一片污秽的泥潭;泥潭上空飘荡着污浊的蒸汽,不需要接触,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让人烦闷欲呕。
出于谨慎,林祐又往后退了两步。
战斗到此终于告一段落。
“按照神话故事的描述,你这一生唯一一次面对强敌却坚持作战不逃跑,似乎要等到‘诸神黄昏’降临,面对海姆达尔的那一战。”林祐虽占了点上风却不见丝毫欣喜之色,因为洛基在北欧众神里从来不以正面作战著称。
在战场上打赢这么个神实在没有什么成就感,因为祂最危险的能力从来都在战场之外。
“我只是……想听你把话说完而已。”洛基脸上并无失败后的羞恼和尴尬,诡辩的言辞听来煞有其事,“你刚才提到了奥丁,我那位结义兄长怎么了?”
“你或许不知道,奥丁其实也想过杀死我并付诸行动;我幸运地逃掉了。”林祐说话时仍不忘警戒四周,金色长蛇盯着他身后的视野盲区,不断吐着长信;“那一次死里逃生之后,我花了半天时间来思考,怎么让奥丁打消继续追杀我的念头。”
将“半天”这个时间和“对抗一位神王”这种事联系起来,听着就让人感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