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当天晚上,我们三人喝了一瓶白酒,还喝光了渣哥珍藏的俄罗斯黑啤,何磊有些醉了,一张成熟的面颊上也布满了酡红,秦筱澜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偶尔还能插上一两句嘴。
“依我看,你回老家去发展,还不如留在这里,起码公司开到现在,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改行做点别的生意,这边的机遇还是很多的,而且收入也很丰厚。”
何磊淡淡地说着,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做生意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很高兴他能与秦筱澜相识,这个丫头跟我共同成长在北方小城,家境殷实,乐观活泼,大学毕业之后就来到南方工作,后期也没有打算回北方发展。
我想了想说:“这边的发展机遇的确很多,但我现在觉得有些累了,你可能会说,年轻人苦点累点是很正常的,也的确是这样,我这人不怕吃苦,工厂车间的活我也能干,主要是离家太远,我怕时间长了连故乡在哪都不知道了。”
我长叹一口气,捏着易拉罐啤酒,仰起头灌了一大口说:“在南方这边打拼,辛苦一些是很正常的,不管是打工还是开服装店,不肯吃苦就赚不到钱,当你付出努力了,拼了命的想成功,命运又跟你开一段撕心裂肺的玩笑,一夜之间,公司倒闭,服装滞销,人生的大起大落正是如此,没有什么能比付出之后,又匆然失去的更感到悲哀了。”
秦筱澜闭着眼睛,低声呢喃着:“你就是太想成功了,这样会陷得太深。”
“是呀…”
何磊看着我说:“你没觉得吗,当你特别认真的去做一件事的时候,这样反而不容易成功,正是那些你不刻意的,不绞尽脑汁的,不苦思冥想的事情,在你还没发现它的时候,便会在角落里悄悄的成长,待到开花结果之时,总是能带给你无限的惊喜。”
我苦笑道:“这不一样呀,经营一家公司,还有那么多分店,当然要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去做好每一件事了,这次的服装危机不止波及到了咱们这一家公司,一些小的店铺和小公司也都纷纷倒闭了,是我们没有提前做好危机来临前的准备,当这种事真的发生在咱们身上的时候,又束手无策,两眼干瞪。”
何磊把秦筱澜扶到沙发上躺下,又点了支烟说:“谁也无法预判这件事,咱们公司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人才也有很多,像萧晴和段蕊,雪瑶和刘强,这些人都是一些尖端的人才,对服装设计和财务经营管理都很有见解,在市场开发方面也做了很多的贡献,谁也不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就像地震来临之前一样,我们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他吐了口烟,继续说道:“如果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要地震了,要发生海啸了,那谁也不会待在屋子里等死,命是金贵的,反过来说,我们开公司也是一样,我们不知道服装危机会波及到这座城市乃至全国,如果店家们都预判到了明天的损失,那今天便会降价甩卖,不会让服装积压在库存当中。”
我长叹一口气,笑了笑说:“事已至此,我不会怪罪任何人,是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当初就不该拉何立强入伙,也不该迈太大的步子,省外的分店开了四家,前期就投了不少钱,半年中也盈利了很多,但这次危机来临的时候,仅仅一个星期,就把这半年的收入全部赔光了,就连老店都未能幸免。”
我用手捏着易拉罐的周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看着何磊说:“明天我再开业最后一天,库存的服装也退不回去了,纽约那边前几天还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问我为什么还不进货,又附带了很多花哨的样板服,真是一言难尽,当初我和筱澜去美国寻找供应商的时候,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以后会在服装行业上大展拳脚,短短半年时间,就搞成了这个样子,哎…”
“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嘛。”
何磊瞥了我一眼,把手中的烟头掐灭,靠在椅背上说:“谁也不能保证年年都赚的盆满钵满,聪明人看穿了其中的道理,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便及时止损,降价倾销,千万不能积压库存,我们当时太大意了,以为消费者对我们的服装不感兴趣,或者对时尚的界定有所改变,就去花心思设计新的服装,又找工厂进行加工,批量生产之后才发现,即使设计出来的服装有多么精美,多么漂亮,但依然无人问津。”
他回过头,看着熟睡中的秦筱澜说:“怪就怪我们胆子太大,却又无法承受那庞大的经济损失,如果资金链不断裂,有充足的资金供我们去维持,捱过这次危机对我们的迫害,我相信金屋留情服装公司,还是很有未来的。”
何磊的这番话让我想到了杜宸宇,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慷慨地拿出伍佰万元,让我度过这次危机,却又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我绝不能收下这笔钱,因为这不属于我,金屋留情服装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我就是靠第一批服装打开了市场,虽然有些仓促,但也正是这些服装,才能让我走到今天,杜宸宇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我没有理由去花他的钱。
我喝得摇摇晃晃,口齿不清,何磊还好,凌晨一点半,我们的酒局终于散了,何磊扶着睡眼惺忪的秦筱澜离开了,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却睡意全无,脑海中不时浮现公司的面貌和那些已经离去的同事,多么凄凉呀,这个没有温度的空房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就连空气也变得让人窒息。
我翻了个身,听着墙壁上哒哒哒的钟表声,虽然喝了很多酒,却不觉得困倦,连身上的酸痛感都消失了,我径直傻笑着,眼里闪烁着泪花,捂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像一个远方的孩子,一切都没了,我所付出的,努力的,为之拼搏奋斗的事业,在恍惚中,都烟消云散了,真是一个莫大的玩笑,我该何去何从呢?我未来的路该怎样去规划呢?
我想到了孙凯,这个提前返乡的青年,养殖业是很辛苦的,他不怕脏,不怕累,梦曦给他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孙晓晓,我还象征性地发了三千块钱的红包,孙凯埋怨我说:“你现在的生活也不容易,红包就免了吧,如果想看看我女儿,就早点回来,那边已经没人陪你了,自己不要太孤独。”
孤独和梦想一样都不现实,就像我刚来到这座城市,被骗过房租,丢过手机,跟人打过架,还捐赠过东西,献过血,时间再每一份每一秒中流逝,你今天做过什么,在一瞬间之后,都会变成过去,变成你脑海中的记忆。
你心里有灯,眼里有光,就不怕黑暗的来临,记得席慕蓉说过一句很温暖的话:喜欢出发,喜欢离开,喜欢一生都有梦想。
我很讨厌跟别人去谈论梦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抓不到的,当梦想破碎的时候,你又无比失望,《北京爱情故事》中,林夏说的一段话特别有深意: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我明白我们都长大了,尽管这成长之痛铭心刻骨,但我们却无法拒绝只能正视,这座城市见证着我们这一段故事,它见证着如小猛般跌倒,如肥四般的成功,如吴魏般的逝去,如吴狄般的拥有,更见证着程峰和我们这些朋友的共同成长。
再见了,那些让我感动让我心碎的故事,再见了过去,再见了曾经,再见了青春。
每每想到这段话,我都特别伤感,时间悄无声息地在你身边溜走,你想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却如果攥了一把干沙,越是用力,流逝的就越快,我们从青春走过,却无法真正地去体会年轻的美好,也从未与那些你厌恶的曾经握手言和。
凌晨三点多,我终于沉睡过去,一些支离破碎的梦境支配着我的大脑,还有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我眼前萦绕,赶不走就只能勉强接受,我甚至梦到了孙凯的父亲和已经远去的王苓,这座城市带给我太多心酸的记忆,当然,也有那些一瞬即逝的美好。
闹钟响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刚刚睡着,这是早晨六点半的闹铃,总共设置成了三个时间段,一个是六点半,一个是六点四十,还有一个是七点钟的,我只想在这半个小时内,弥补一下睡眠的缺失。
关掉闹钟,我用被子蒙住头,屋子的温度很低,我前段时间买了个电褥子,铺在沙发上,渣哥走之前让我到他的卧室去睡,但我还是感觉窝在沙发上比较舒服。
闹钟又响了,我百般不愿地坐起身,皱着眉头呢喃道:“真他妈吵。”
来到厨房,把昨天吃剩下的大米饭熬成了粥,又把剩菜热了一下,简单的吃了一口,便来到卫生间洗漱,瞥了镜子一眼,见镜面上折射出一个非常陌生的面孔,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待思维清晰之时,我又慢慢走到镜子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天呀,我怎么老成这个德行了,两鬓之间竟然长了许多白头发,低垂的眼袋又灰又黑,像两只鸡蛋一样,眼角周围挂着两道浅浅的皱纹,皮肤发黄,眼大无神,真的是一夜之间就苍老了,我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阵干呕,呛出我很多眼泪,真该戒酒戒烟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事业还没成功,倒是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穿衣出门,钻进车里,距离这个公寓不远有一家图文公司,我要到那里去打印一张出兑广告单,店铺每开业一天,就要损失一天的钱,倒不如早点兑出去,也省的自己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