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心道:这位“神通大将”莫不是个方士,有敌军不战自溃之能?
就在唐军大致渡河完毕时,却见先前混乱后撤的大勃律军忽然往两侧一分,露出里面一支骑兵队伍来,这支骑兵装备齐整,大勃律人多无甲,这些骑士却少见的披着皮甲,所骑的马也都看起来一般的高大,看来是大勃律军中的精锐。
原来方才大勃律人仓皇后撤是故意示弱,想引得唐军轻敌冒进,趁他们刚刚渡过河,稍有松懈之际,忽然发动雷霆一击。
那五百唐军却对冲来的骑兵恍如未见,只顾手持的长杆背河展开队列,唐军由纵队改为五列百人横队,变换速度倒是极快,仿佛宫中仪仗一般。
江朔一心二用,边打退攀爬上来的飞猿军边向下眺望,心中不禁摇头,这支唐军忒也得呆板了,江朔在河西曾见过张守瑜率步卒防御吐蕃骑兵,也曾随高秀岩的骑兵冲杀吐蕃弓步兵,知道步兵对阵骑兵若无依托绝难固守,此刻这支唐军就算散开躲避也该紧挨在一起,方能抵挡骑兵的冲击,可他们非但背水列阵,还排成这样薄薄的五列,岂不是自寻死路?
眼看大勃律骑兵就要轰然撞上唐军步卒,手中弯刀几乎架到唐军颈上了,忽听唐军横阵中一人爆喝一声!仿佛平地打了一个炸雷一般,紧接着五百唐军也随着齐声呐喊,仿似焦雷落地后在山谷中滚了一滚,事发突然以至于江朔竟没听清他们喊的是什么,却见唐军迎着大勃律骑兵,不退反进,跨前一步同时抡动长杆向下斩去。
此刻虽是暗夜,却见百道寒光齐烁,江朔这才知道这些长杆其实是收在布囊中的长刀,因此先前看着鼓鼓囊囊似旗非旗,不知何时唐军步卒摘下了布囊,才显露出内藏的寒如秋水的锋刃来。
紧接着恐怖的场景出现了,长刀挥劈处,迎头撞上的大勃律骑兵并胯下战马忽如剪纸人般被撕得粉碎!
江朔不禁头皮一紧,再仔细看去,横队中央有一人身得异常高大,估摸着此人便是众人口中的“神通大将”,也是方才领头爆喝之人,却听这支唐军又在他的带领下齐声高喊,重新举刀跨前一步,迎着后面的骑兵再次劈下……大勃律骑兵在暗夜中冲杀,后面的骑兵尚未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便撞上了锋利的刀刃。
唐军横队高喊着前进,可不单单劈杀中路冲杀而来的骑兵锋矢,而是劈木砍柴般地斩向沿路所撞见的一切,人挡杀人,马挡斩马,远远看去,空中竟然飘起一阵淡淡的血雾。
江朔此刻才听清这支唐军口里喊的是什么,他们喊的是:“杀敌!杀敌!杀敌!”
这支唐军虽只有五百人,对面的大勃律人却彻底崩溃了,这次是真的互相推挤着溃退了。唐军如墙而进的队列显得无比冷酷无情,不管大勃律人跑的是快是慢,他们迈步的节奏丝毫不变,但凡有跑的慢的立刻被劈为碎片,跑的快的却也不着急去追,直到他们心惊胆寒,无力再跑时被碾上的唐军斩为两段。
唐军骑兵随着这支勇猛前进的步卒策马涉过黑龙河,跟在步卒后面用弓弩向大勃律人射出剑矢,大勃律人和唐军弓骑之间虽然只隔了五列步卒,却仿佛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一般,只能埋头逃命,任由钢雨般的箭矢砸向头顶,一路留下了无数尸体。
江朔忽而觉得这支唐军像是江南驱赶鸭群的农人,又像塞外驱赶羊群的牧人,不管像是农人也好,牧人也罢,对面的大勃律人也和鸭羊一般,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他忽而发现自己面前再没飞猿军攀爬上来,非但自己这边,尉迟胜、毕思琛、王滔等人也都已经停手向崖下张望,原来飞猿军不知何时已经退回崖下了——他们再不撤,就要被那五百唐军的队列切断后路了。
江朔再回头望去,身后的战斗也已几乎停止,封常清派来的两百骑兵援兵已经赶到了,一来于阗军和唐军联手数量多过飞猿军,二来援兵被切断,数百飞猿军无心恋战,或是被杀,或是被俘虏,更有不少人抱头滚下山崖逃命,自然是死多活少了。
唐军步卒举着这古怪的长刀,杀气腾腾地从江朔他们所在的这片绝壁前经过,由东向西席卷而过,挤压着大勃律人不断向西逃窜,唐军骑兵则越来越多地跨过黑龙河,加入到追猎大勃律人的行列中去。
大勃律人军心已溃,有不少抛下武器投降了,剩下的狼奔豕突地向西逃窜,他们不敢和这支大唐步军交手,只能硬着头皮强渡上游的河湾,此刻西边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大勃律人更凶猛地扑向西边守在河对岸的唐军。
这时唐军反倒不死守河岸了,而是且战且退,不求堵死敌军退路,只是以射杀大勃律人为第一要务。终于在放走了几百跑的快的游骑之后,唐军步骑在西边河岸浅滩彻底合围,将绝大部分大勃律人都来不及逃出包围圈。
彼等见无路可逃,一齐抛下武器,双手高举,口中高声急叫,想来是在喊“投降”“饶命之类的吧。江朔心道:兵书所谓“围城必阙”“穷寇莫追”,说的便是此法吧?放走激烈抵抗的,剩下军心涣散的,可不就缴械投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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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思琛喜道:“我军大胜!于阗王、江少主,我们一起下山与封大夫、李将军相见吧。”